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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生于阳光,归于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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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不读书你不觉得离谱?”

虞岁嗤笑一声,“二十一岁不读书你觉得离谱,二十一岁你让我看刚刚那一幕就不离谱?你在装什么正常人?”

“我不正常?那你看过刚刚那一幕还能心平气和的跟我讨价还价就正常?”

“我不正常我承认啊,你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呗?”

“你乖乖配合治疗,我可以考虑,还有,读书跟在我身边并不矛盾。”

“那我们就算达成共识了,下次有这种事情记得带着我。”

“你先回去休息。”

是夜,虞岁有些失眠,这一年多,跟丁年相处的片段虽然零散,却不知怎么的像汹涌潮水的潮水一样,在脑海中不断翻涌,又像旋转不息的走马灯,反复浮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让她有些深陷其中,莫名的无法自拔。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要玩脱了啊。

还是太年轻啊,历练少,是真是假分不清,是人是鬼也分不清;前路是虚是实摸不透,是福是祸也摸不透。

越深想,睡意越浅,索性坐起来,想到之前丁年酿了坛梅子酒存放在地下室,虞岁起身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去往地下室。

路过丁年书房时,发现门没关严,有灯光挤开狭小的缝隙泄出来,虞岁眯了眯眼,脱掉鞋子,轻手轻脚的凑了过去……

有刻意压低的对话声传出来,虞岁屏住呼吸,捏了捏睡衣上垂下去的纽扣。

“丁先生,老爷说,明晚那批货很重要,直接关系到能不能直接拿下柬埔寨那条线。”

“嗯,时间和地点确定了?”

“凌晨一点,在狮子岭。您要亲自去吗?”

丁年沉吟片刻,“让于元去,另外,你去跟老九说,明晚十二点,在彩虹湾。”

“您是要?”

“等太久了,总会有人按捺不住。”

“明白。夜深了,您要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就退下去安排了。”

“行动隐蔽点,不要让岁岁知道,不然她又闹着要跟去。”

短暂又诡异的寂静之后,助理犹犹豫豫的试探着说:“老爷说,让您别太纵着虞小姐,不过……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毕竟您最初也是这么说的,既然是消遣,就不要入戏太深。”

虞岁扯掉了衣襟上的纽扣,攥在手心,紧了又紧,终又松开,悄悄地走开,不再听丁年说什么,不重要。

隔天,多云转中雨,下午,虞岁撑着伞,离开别墅,七绕八绕的走进花鸟鱼市里的一家水族馆。

店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淡淡的鱼腥味。

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玻璃缸里悠然游动,灯光透过水面,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剪影。

虞岁随意的走到一个嵌入式鱼缸前停下,年轻的店员立刻走了过来,“这是最近新到的品种。”

“是么?看起来不太活跃,不如之前那缸老的。”

男人头也没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给虞岁看了张图片,轻声回应:“水温没控制好,得小心点。这个是之前那缸鱼,您是老顾客了,特意给您留了张照片。”

虞岁瞥了眼照片,“淡水鱼和海鱼,养不到一起去。”

男人收起手机,“您这次有看中的鱼么?”

虞岁点了下面前的海缸玻璃,“我要一条狮子鱼”,又指了指另外的一个缸,“十二条彩虹魔鬼。”

“好的,您是要现在带走,还是明天包好了送到您府上?您买的多,专用饲料是赠送的,但是狮子鱼的饲料只剩一种国产的了。”

“包起来吧,我带走,今晚,想把它们送给一个特别的人。”

男人动作很麻利,不多时就包好了,递给虞岁,“小心点,都是有毒的鱼。”

“彼此彼此,抓鱼的时候也要小心”,虞岁边说边往外走。

“好,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雨越下越大,到了后半夜更是电闪雷鸣,每一道闪电劈裂夜空,都似乎要将天幕扯成碎片 ,强烈的光芒晃得窗户玻璃泛起刺目反光,在屋内投射出一道道惨白光影,让本就寂静的房间添了几分悚然。

凌晨一点二十五分,虞岁的手机响了一声,点开,是丁年的信息,“岁岁,我在念房等你。”

虞岁看了半晌,按灭了屏幕,缓了缓,站起来,打开衣柜,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脑的拿出来……

念房里,丁年从容自若的坐在佛像前,听到虞岁的脚步声,温声笑意的回头,“岁岁,你来了。”

虞岁掩着唇打了个哈欠,“晚睡会变老,你还真是不自觉。”

丁年动了下,从一旁桌子上拿起一把电动钉枪,“想到等下要做的事,就兴奋的睡不着。”

虞岁随意坐在窗下的软塌上,“来吧,开始你的表演。”

丁年按了下遥控,跟上次不同,这次转动的是道家神像,“这个人,眼熟么?”

虞岁看过去,呵,这可真是,太眼熟了,下午才在水族馆接过他包装好的鱼,他还让她注意安全来着。

可现在,他奄奄一息的被倒吊在房梁上,一看就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虞岁的表情冷了下来,心思百转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丁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很喜欢你放进我书房鱼缸的狮子鱼和彩虹魔鬼”,丁年说着,抬手,瞄准了被倒吊男人的膝盖,勾勾手指,一枚长钉从钉枪里准确无误的射出去。

那男人闷哼一声,条件反射般的弓了下身子,像滚水烫过的虾。

虞岁冷笑,“你很喜欢的鱼,跟这个男人,出自一个地方。”

丁年按动钉枪,两枚长钉分别钉进那男人的小腿,

“虞岁,你知道我看着你和别人相处的时候,心里面是什么滋味吗?我嫉妒得发狂,甚至痛恨自己的存在。我恨不得想掐死我自己。”

“丁年,我他妈真是恨你恨的牙痒痒,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一切?”

丁年放下钉枪,笑了笑,“昨晚,我知道你在书房门口,为什么不听到最后呢?我说的是,我反悔了。”

“说结果吧,懒得听你兜圈子,或者说,你准备给我上哪些强度?”

丁年自顾自的继续说:“当初,我确实想找一个干净剔透的玩物,其实你,只有脸符合,但是我竟然鬼使神差的留下了你。现在想想,应该是你身上那种拉扯感和反差感,像是风雪压身又挣扎着破土而出的坚韧硬苗,很吸引人。”

虞岁走到佛前,点燃三柱香,随手就着香火点了支烟,烟雾交织弥漫,衬得她的脸像遥远的另一个图层。

“丁年啊,你总是让我感觉你身上有种撕裂又重塑般的违和感,这一年多,你润物细无声的渗透进我的生活,你对我好,又企图控制我,你温润又暴戾,漠视一切却给我偏爱,好与坏在你身上能诡异的糅合……就在刚刚,上香那一霎那,所有想不通的地方都通了。你选我,是因为某种程度上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就像照镜子,我的某一面,你在镜子里看到过无数次。你纵容我,还因为,你活够了。现在,你坦诚一点,你妄图在我这里得到的,是刺激,还是救赎?”

“虞岁,我早都想结束这一切了,遇到你的那天,本来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但是因为你,我又苟活了几百天,你说你想跟我在一起,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自惭形秽,你不该把心力浪费在我身上。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知道,说起来,你真的很聪明,用名为爱的东西打了个笼子,而我,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丁年,去自首吧,我等你,多久都行”,虞岁说着,走到他面前,吐出一缕烟雾扑到他脸上,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看着他的表情从恍然到惊讶再到得逞,蓦地笑了,“你在等我这句话么?怎么样?从语气到表情,跟你想象中的一致么?你在做什么美梦呢?狗男人。”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演的很好。”

虞岁把烟蒂按熄在丁年的椅背上,堪堪擦过他的手臂,“你们的人,死的只剩你了?”

“差不多吧,狮子岭,彩虹湾,主力都被我派过去了。”

“你爸呢?”

“跑了。”

“跑了?跑去了哪?”

“岁岁,这你们得自己去找。”

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警笛声,虞岁起身走向门口……

身后传来丁年没头没脑又飘忽的声音,“你不明白的,虞岁,我选了你,我想死在你手里,这样你才能记住我,再原谅我一次吧,原谅我用这样卑劣的方式让你记住我。”

有金属珠子一路滚到脚边,虞岁不由自主的顿住脚步,偏头看过去,是佛像手心里的纯金念珠……一颗……两颗……三颗……顺着轨迹看过去,丁年的脸有些惨淡的白,又透着诡异的红,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虞岁脑海中浮现一个荒诞的念头,她快步走到丁年面前,蹲下,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嘴巴紧抿,脖颈处青筋暴起……

手心里还虚虚握着一颗念珠,那珠子浑圆饱满,在黯淡的光线下,表面却泛着冷冽救赎的光泽。

虞岁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你他妈真是个疯子!”

丁年他,吞了佛像手心里的纯金念珠。

“虞……岁……岁岁……你的……真名……叫什么?”,丁年声音艰涩的问出了这句话,眼底像汪着一抹深渊,复杂的、无望的、不可说的深渊。

虞岁握住他渐渐变冷的手,一字一句珍而重之的说:“虞念舟。下辈子愿你年年有虞的虞,重来一次会跟你有一场干净的相遇,想跟你风雨同舟的舟。”

丁年笑了笑,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笑,近乎无声的说:“业障难消……没有……下辈子了”,说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虞岁摸了摸他的脸,她感觉他哭了,但他最后是笑着的。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以为她会哭,但是脸上什么都没有。

真奇怪,为什么?

那天的最后,虞岁把装着纽扣的封口袋交给上级,720天,52枚纽扣,全是证据。

有丁年的供词,口述的案发过程,也有作案视频,人口交易的清单,走私的罪证,账单……这些证据中,部分能够直接证明犯罪事实,成为定案的关键;另一部分虽无法单独作为认定犯罪的依据,但能为案件的侦破和审判提供重要参考,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和蔼可亲的领导拍了拍她的肩,“后生可畏啊,你的转正申请组织上已经通过了,给你放一段时间假,等政审过了直接去缉毒大队报道。对了,小虞啊,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当初,组织想选个卧底,符合条件的太少,毕竟稍微有些经验的警察,恨不得一对视,都会被窥破端倪。

以至于选了很久才选中虞岁做这个卧底,警校毕业,将将见习,没有经验,底子干净,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确实有些遗传性的问题,考虑到丁年方面肯定会调查她,谎言要想以假乱真,就是要真假掺半,塑造者相信,接收者才会相信。

虞岁就像一株向日葵,正面向着阳光,被光所偏爱;背面对着土壤,破土而生,又践踏土壤。

“医生说不影响什么,谢谢张局关心。”

“小虞啊,这个是在丁年的保险柜里找到的。”

没什么特别的,一张普通的纸,像是丁年的备忘录:

「……虞岁的烟瘾很大,喜欢绵长又有些呛口的烟,讨厌薄荷味的烟;

……虞岁很会伪装,她以为我没发现,可惜她不懂,一个人长久的看着另一个人,那么那个人是无所遁形的;

……虞岁很凶,但她对我很温柔,哪怕是装的。

……慢慢的我明白为什么会被她身上的拉扯感和割裂感吸引了,她说的对,我确实像照镜子,我的父亲,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父亲,我得认,他不可饶恕,我也认,所以,这个地点这个藏身之处这条路线,是我送给虞岁的一等功。

……我这一生,只有两次是真的开怀,第一次是遇见她那天,第二次是她说喜欢我的那天。

……虞岁,我是恶人。但恶人爱你,是真的。

……我一直在想怎么治好你的眼睛,最后一次见你之前,我联系了医生把我的干细胞,视网膜都匹配了一遍,怪我业障累累,死到临头都对你没用。」

虞岁感觉眼睛酸胀的厉害,却哭不出来,丁年,都怪你,确实业债重重。

“张局,这张纸,可以留给我么?”

“不可以,小虞,规矩你懂的,这是书证,你可以看,但不能留,好了,去好好睡一觉,局里给你安排了心理疏导,有什么困难情况,及时反应”,张局说完,又拍了拍虞岁的肩,转身离开。

虞岁扯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低声嗫嚅了一句:“我妄想用感情拴住他,结果玩脱了。”

丁年,你走慢一点,我把这句话散进风里,等一下就会吹到你耳边。

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昏天黑地睡了五天之后,7月20日,虞岁仔仔细细收拾好自己,丁年留下的一切,都作为物证书证被组织收没,所有痕迹都被抹去,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虞岁的世界出现过。

只有初见的那件染了油漆的t恤,虞岁换上,趁着夜黑风高,去往丁年长眠的荒墓。

按理说,这样的人,不配有墓,但是鉴于最后检举有功,给他留了块荒地。

虞岁挥动手里的锄头,清理了一下墓碑前的杂草,沉默的盯着他的墓碑。

有风掠起鬓边的碎发,虞岁轻轻开口:“丁年,你真是死的太容易了!这对那些葬送在你们手里的鲜活生命根本不公平,天理昭昭,正义永远不会缺席!毒品害了多少人?他们的人生被无情碾碎 ,家庭支离破碎,你们犯下的罪孽,笔墨难书,罄竹难穷!走到今天这步,真是大快人心!没有经受法律的审判和正义的子弹,真是便宜你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虞岁再次开口:“刚刚,是虞念舟想说的话,必须说的话。”

为你上香的那些个瞬间,我都在心底问过、聆听过无数次,神明说,会爱众生,但你永远不会被宽恕。

“接下来这些话,是虞岁想对你说的,丁年,都说了我和你是命中注定,720,我临时警号的后三位是你的生日,你看我们多么的般配”。

虞岁说着,蹲下身子,点了支烟,又从口袋里拿出张纸,凑到烟头,火焰开始吞噬纸张的边角,“我看过你的备忘录了,礼尚往来,给你回份悼文,我还觉得挺浪漫的,好像读书时候的笔友传信,丁年,亲启,这是我,寄往黑暗深渊的星辰恋语:

当世界沉入永夜,我是你再也触不到的星辰。此刻,纸笔成了我最后的寄托,写下这些不该宣之于口的爱意。

有些话,本应在余生娓娓道来,有些事,本该在余生陆续更新,却被命运的洪流无情的、理所应当的截断。

你离开后的世界,像一部失色的默片,我独自彳亍在回忆的断壁残垣,找寻着我们曾存在的痕迹。

结局却是必然的、肯定的,毕竟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你矛盾、挣扎、自我拉扯、不该得到任何正向的评价和机会,你罪孽深重、罪不容诛、罪有应得,但我,咎由自取。

丁年啊,你再次睁眼的时候,盼你向阳而生,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悼文燃尽,徐徐风起,吹散了余烬的痕迹。

虞岁重新拿起锄头,借着皎洁的月光,稳稳地扎进荒墓的土壤里,泥土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一锄接着一锄奋力刨去覆盖在荒墓之上的厚重泥土之后,露出荒芜土壤下的棺椁。

虞岁没来由的就落了泪,说不清楚缘由,“丁年,你这样的人,阿鼻地狱都不会收你,活该你被我挖坟掘墓。”

费力的撬开棺盖一角之后,从容自若地爬进去,躺下,按原样归位。

她抱着他的骨灰,慢慢闭上眼睛。

丁年,我生于阳光,归于土壤。

你生于黑暗,长于黑暗,你的心里开不了花,现在,我用最后一丝空气,送你一缕阳光。

答应我,如果有机会开花,就选吊灯扶桑花吧,不必刻意纯白,但求耀眼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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