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先生,那个女孩就是被选中符合您要求的对象,干净,剔透,好掌控的消遣。”
“叫什么名字?”
“虞岁。”
“嗯?”
“这……虞小姐说她是虞岁的虞,虞岁的岁。”
“这个回答,真是,别致。”
“我看过她的签名,是虞姬的虞,岁岁平安的岁。”
丁年在隐蔽的高处,顺着助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俯瞰下方的虞岁:
似乎是一场兵荒马乱的闹剧,一场无知轻狂的愚蠢霸凌。
虞岁被几个女生围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了一眼T恤上的红色油漆印子,啧,怕是洗不干净了,挺好件衣服,可惜了。
短暂的反应过后,虞岁慢条斯理的开始脱衣服,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背心。
紧接着,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为首的女生,嘴角勾起一抹倨傲又不屑一顾的笑。
“精神病吧!笑你妈呢”,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
虞岁不紧不慢的划根火柴点了支烟,烟雾在她脸侧缭绕,模糊了她的神情。
很好,既然给脸不要,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几个女生还没有看清虞岁的身形,她甩开火柴,冲到为首的女生面前。
虞岁的动作干脆利落,“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为首女生脸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她的头扇得偏向一侧,原本扎好的头发瞬间散开,几缕发丝凌乱地糊在她满是惊愕的脸上。
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手指狠狠攥住她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拽,迫使她仰起头来,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脆响,第二个耳光精准落到她另一边脸上,那女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 。
虞岁漫不经心的叼着烟,一只手死死的攥着为首女生的头发让她动弹不了,另一只手遥遥一指剩下几个反应过来欲上前的女生,凶狠的目光好像要拉着大家一起死一样。
像地狱来的修罗一样,瘦削的身体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气场全开。
虞岁拖拽着那女生,到了墙边,扯掉她衬衫的几个扣子,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缓缓弹落一截烟灰,不偏不倚,烟灰飘进女生的怀里。
利落的一脚踢在为首女生的腿窝,踢的她吃疼直接跪下。
然后拽着她的头发砰的一声撞向墙,“这是上次你嘴脏骂我有娘生没爹养的。”
砰的又一下,“这是你造我黄谣的。”
再撞一下,“这是你说我是瞎子找人堵我的。”
接着又一下,“这是你给我挖坑的。”
前前后后一共五下,“算少了算你幸运,多了是我赠送的,毕竟我的幸运数字是五。”
做完这些,虞岁甚至温柔的帮那女生捋了捋头发,又点了一支烟,用猩红的烟头对准她的眼睛,拍了拍她的脸,语气异常平和的说着让人胆寒的话,“别再惹我了好么?我是真的精神有问题哦。”
在场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眼神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
虞岁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扫了她们一眼,“怎么?还不走?再来一次?”
那些女生如获大赦,扶起为首的女生,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跑开了。
丁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玩味的勾了勾唇角,他大概这辈子都会记得这样的虞岁,忘不了她身上笼罩着的,浓浓的哀伤和暴戾。
“干净?剔透?好掌控?”
助理有些发懵,“这……您瞧,她看起来不干净剔透吗?”
看上去确实很有迷惑性,无辜的脸,干净的眉,剔透的眼,一副很好掌控的样子,嗯,仅限于看上去。
丁年偏头吩咐身边的助理,“去车里拿件新外套给她。”
助理松口气,选了这么多个,总算找到丁先生满意的了。
虞岁披上外套,抬头看向上方的丁年,他似乎生来就是要被人仰视的。烈日灼灼,却灼不透他周遭清隽淡漠的氛围,很有撕裂感,像是阳光下一抹五彩斑斓的黑。
他坐在轮椅上,高高在上又轻描淡写的一眼,与炽热的世界格格不入,世间事,无法折损他分毫。
深渊泥沼里绽放的吊灯扶桑花,这是虞岁对丁年的初印象。
一句‘当年’,掩盖住多少心酸?
近两年来,每每沾手一件脏事,丁年都会想到当年初见虞岁的那一天。
那天丁年看到虞岁的第一眼,心里只有两个念头:
她可真美,俗套一点的说法就是美的像个不染纤尘的天使。
她这么美,连造物主都是要嫉妒的,仿佛让她的命运多舛一点才显得对其他人公平,所以她看不见。
助理推门进来,打断了丁年的思绪,“丁先生,虞小姐回来了。”
“她眼睛的情况,洛茄怎么说?”
助理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丁年的脸色,斟酌用词,“洛医生说,虞小姐的情况比较复杂,由于是异瞳,一只眼睛看得到,一只眼睛看不到,就检查结果来看,大概率是遗传性的,需要干细胞和一些额外的辅助治疗,目前需要稳定住好的那只眼睛的视力状况,避免双目失明的风险。”
异瞳啊,一双眼睛,两个世界。
丁年揉了揉眉心,“这些一成不变的报告就不用重复了,说最新结论。”
“洛医生建议先采取针灸的方式保守治疗,稳定住正常眼睛的良好状态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嗯,交给他,所有进展实时汇报。”
“可是……虞小姐不太配合。”
丁年皱了下眉,“不配合?为什么不配合?”
助理想了又想,“上周赵女士私下给您安排的那个沈小姐……被虞小姐撞见了。”
“赵虞啊。”
丁年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唇齿间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但是助理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有点慌,他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说明他在发怒。
丁年就是这样,有表情的时候,解决事,没表情的时候,解决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丁年冷淡的声音响起,“断掉她手头所有的线,扔到苦崖底下喂舌鱼,做的干净点。”
助理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是,那……虞小姐?”
丁年叹了口气,“前天抓到的那条虫子怎么样了?”
“在念房,按照您说的,吊着一口气,要生不生,求死无门。”
“走吧,给他条活路。去,把岁岁也带过去。”
念房,顾名思义,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全在丁年的一念之间。
虞岁到的时候,丁年正坐在巨大的佛龛前,有一束光穿过窗棂隔在虞岁和丁年之间,一半洒在虞岁身上,一半洒在丁年身上,像一条无形的纽带,暗中系在两端。
这间念房,更像是一个古朴奢华的大型道场,左右两壁,佛像与道像相对肃立。每一尊造像的眉眼、纹理皆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佛像皆以纯金浇铸,日光透窗倾洒,金辉流转,为佛像周身勾勒出一层神圣的光晕,悲天悯人具象化了;
道像则由上乘汉白玉雕琢而成,质地考究,温润细腻,其身姿挺拔,衣袂飘飘,眼神中尽是洞悉世事的从容。
众生皆苦,各有救赎。
这是虞岁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环顾四周之后,视线落在丁年随意交叠在膝盖的手上。
虞岁想,丁年真是有一双很精致的手啊,素手皎如霜,骨节秀且长。
“你找我来这干什么?”
丁年向她伸出一只手,笑的很有几分宠溺的意味,“岁岁,过来。”
“狗男人”,虞岁嗔怒的看他一眼,慢慢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给你看一个有趣的画面,你一定会喜欢”,丁年说着,按下遥控开关,原本庄严肃穆的佛像像是被赋予了别样的生机,在轻微的机械运转声中,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背后的墙壁悄然分开,一道暗门显现,暗门之后,是一间光线略显昏暗的内室。隐约可见,内室之中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经幡和器具,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几个打手围着一个挂在墙上的人影伺机而动,见到丁年,恭敬的行礼。
“丁先生,这死条子嘴硬的很,所有手段都用上了,愣是不肯说。”
丁年没有说话,目光投向墙上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人,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吼:“丁年,你就是个畜牲!那条运往境外线上的男孩最大的也才十四岁!你和你爸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一定会下地狱的!”
一个打手上前,干脆的给他一个肘击,骨头断裂的声音格外清脆。
丁年不以为忤的扯了下嘴角,“灌铅吧。”
虞岁抽了下被他握住的手,没抽动,索性做罢,扯了下衣襟上的纽扣,“灌铅是什么?”
丁年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嘘,看。”
两名五大三粗的打手,满脸横肉,目露凶光,一人双手稳稳地端着一盆正翻滚的铅水,那铅水呈现出骇人的橙红色,带着刺鼻金属气息的热气翻腾。
他们粗暴地将那人一把拽起,狠狠地捏住那人的双颊,迫使他嘴巴大张,端着铅水的打手毫不犹豫,将盆微微倾斜,那滚烫的铅水仿若一条狰狞的火蛇,裹挟着致命的高温,汹涌地灌进受刑者的口中。
铅水一路灼烧着口腔、咽喉,直直地坠入内脏。受刑者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四肢胡乱地扑腾,却挣脱不开打手的禁锢。
似乎是嫌他太吵,一个打手拿了个面具扣在他脸上。
不多时,他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瘫倒在地,没了气息,只留下一滩还冒着热气的血水 ,触目惊心。
虞岁暗自腹诽,这算什么?一边杀人一边渡化?还真是,新鲜热乎的往生啊。
虞岁的视线重新落在丁年握着她的手上,这样的一双手,沾满了血污,表面上看不出来,却好像沾染上了数不尽的哀嚎,他在这样一个满是佛道的具有渡化意义房间里做这一切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哦,是了,他笑的时候,也许在想丢到苦崖下喂舌鱼的‘饲料’,也许在想埋在食人花下的‘肥料’,也许在想千鳄湖下的‘社会边角料’。
丁年拉住甩手欲走的虞岁,“去哪?”
虞岁转头,俯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去为你上柱香,毕竟你啊,罪孽深重。”
丁年看着虞岁走向佛像前的背影,冷冷的丢下一句,“清理干净”转动轮椅跟上她。
佛像转回原位,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虞岁跪在蒲团上,俯身虔诚的拜了又拜,接着站起身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里。
缥缈升腾的烟雾模糊了虞岁脸上的表情,“丁年,你让我看这一幕,是什么用意?你看到了我给你写的信,对吗?”
丁年笑的和煦,“虞岁,我比你大九岁,我们的年龄,阅历,过往,都是不对等的,刚刚那一幕你也看到了,我和你之间,是死局。”
“丁年,你这九岁也不过是痴长了,你不明白么?感情,就是打破一个又一个固有认知里的界限和死局。我和你,一个瞎子,一个瘸子,不是死局,是标配顶配绝配,懂么?”,虞岁说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记住了,去他妈的缘分天定,我只信事在人为。”
“你还真是,偏执,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放弃我?”
“丁年,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年龄差九岁么?因为我得把你从痛苦的前半生里救出来,也要在你的余生久久的扎根。”
“虞岁啊,我其实是个懦夫,就像你说的,我罪孽深重,只有在你心里我才是英雄。”
虞岁百无聊赖的正了正衣襟上的纽扣,“你瞧,要不是你罪孽深重,哪来的钱供养我这身定制的行头和限量版的纽扣?不过你倒是可以展开说说,究竟都做了哪些罪孽深重的事,就像你说的,我还挺喜欢听你说、看你做的。”
“你不怕么?”
“哦,我好怕啊,好怕你不给我听,不让我看呢。”
“好,我讲给你听。”
窗外,阳光拼了命的想透过缝隙钻进室内拥抱往生,室内,丁年如数家珍的给虞岁讲他做过的‘趣事’。
直到夕阳的余晖洒满世间,虞岁打了个哈欠,“丁年,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在一起?”
丁年抿了口茶,“所以我给你说了一下午,你是都当故事听了,且一句都没听进去?”
“你要这样认为,也没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不配合治疗?”
“治好了就跟你不般配了。”
“你真是疯了。”
虞岁挑眉,“是么?疯子不是跟你更配么?”
“学校打来电话,说你最近都在请假,考试还找了枪手,岁岁,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在想你啊,想更靠近你一点,再靠近你一点,想做你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信任?依赖?那是什么?有一点我想我有必要再强调一遍……”
虞岁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有情感障碍,不懂细腻真挚这一套,没关系,媚眼抛给瞎子看我都习惯了,要是哪天你为了我要死要活的,我才会惊讶。其实你这样挺好的,我不要脸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继续保持。”
“我有时候看不懂你,真的,看不懂你。”
“你可以理解为,我有病,我就喜欢你不理我的样子,特别戳我。”
“你也是算准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吃定了我舍不得?”
“丁年,你的助理应该跟你说了,我快瞎了,医生还说了,我不能有大的情绪起伏,会影响我的状态,不如你让我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比如呢?”
“我不想去学校了,让我留在你身边帮你做事。”
“你多大了你还记得吗?”
“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