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那一滩近乎肉泥般的躯体又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不多时竟是自中间裂开一道小缝,而后大团黑雾涌出,将那细缝越挤越大,直到将那人生生撕成两半,涌出的黑雾才再凝成了一个人形,正是平儿!而那长平候世子已是成了张被一分为二的人皮!
“仙长火眼金睛,平儿拙技真是瞒不过萧小友。”
“彼此彼此,平儿姑娘在香薰里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我若是不回一些礼,岂不是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好意。”
“原来如此。”平儿恍然大悟,那杯诱敌的茶水尽是反叫斟茶的她吃了道暗亏。
也是在赶来的路上萧望川才想通,真是落入了惯性思维的陷阱,凭什么他会认为只有这合欢宗之人才会出现在这风月场所呢?魔门修炼之法千奇百怪,有一便不难生三,仙家尚会彼此交好,又遑论是正处水深火热之中的魔门呢?
声乐无事,茶水无事,最后的嫌疑当然是落在了屋内最不起眼的香薰头上。
"不知平儿姑娘出身何门何派,萧某改日定将登门到访。"
平儿掩面轻笑:“妾身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岂敢劳仙长挂念,莫不是妾身说出个所以来仙长便会放了奴家不是。”
萧望川闻言耸了耸肩,回道:“抱歉,爱莫能助了。”
平儿不再言说,目光扫过这遍地狼藉,打下一个清脆的响指,下一刻,地上的魔修尸体们也纷纷扭曲起来,皮肤褪落,露出森森白骨与猩红血肉,俨然是被练成了具具活死人。
真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伎俩啊!萧望川暗忖道。
可惜......
这招,无用!
同是一个响指,楼内顿时燎起熊熊烈火,滚烫的火舌将活死人的身躯个个吞噬殆尽,直至将其焚至一抹灰烬。
他的侧脸映出火光一片,抬眼看向平儿。
“许清平的活死人或许还能困住我一时,可你不行。”萧望川如是说着,双手作拳状一拧,炽热的火光又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听见故人的名字,平儿脸上的笑意终于真切了几分,良久,她才再叹道:“是啊,我如何能与她论比呢?”
变故只在一时,本该随焰火而去的活死人灰烬竟是“轰”的一声炸开,一时眼前景物为无边黑暗所替,不仅是视觉,连听觉与嗅觉都被一并封闭。
这些姑娘在来前便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她们将阵法刻入了自己的骨髓,正是因为知晓自己的能力微小,所以不惜以灰飞烟灭作为代价也要为幸存的伙伴博得一线生的可能。
萧望川一面悔恨着自己的轻敌,一面又控制不住的对这一伙魔修姑娘们心生敬意。他知晓此刻应是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可对黑暗的恐惧不由分说地充斥了他的大脑。
他极力尝试去克服着自己的本能,身躯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在微微发颤。
这时,黑暗深处,一只手握住了他。
并不温热,带着些熟悉的寒凉。
萧望川下意识地想挣脱开来,那手却带着不容他拒绝的力道。
觉察到它不带敌意,他这才想起,是了,自己这回赶来还带着一个人呢!
反正黑着也是黑着,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就由着顾渊带他走,总归不能是生吃了他。
如是想着,他便在顾渊的指引下动了起来。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因有了无形之中的另一人相伴,那些过剩的慌乱与不安也好像在这步履之际烟消云散了。
记起前世,小时候好像也有这么个人会领着自己走。
那是什么感觉呢?
萧望川想了想,可不论琢磨多久,除了越发胀痛的脑壳,他一无所获。
他放不下这劲,只是冥冥之中觉得这是个对自己及其重要之人,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该忘了,可越是靠近,越是模糊。
正当他要陷入记忆的漩涡不能自拔时,终于有一线光芒刺破了黑暗。
在这道微光的照拂下,他最先看清的是顾渊的脸。
心脏好似被僧寺的晨钟猛击一下,震的他发酸,发疼。
萧望川好似终于又记起了些许,又好似未曾有过,那前朝的光景宛若大梦过影。
未尝有之,愈加遥也。
饶是在幻境耗了如此多时,现实中不过也只是瞬息。
走破幻境的萧望川发现了正欲逃跑的平儿,欲运起轻功追赶,双脚却和灌满了铅般沉重。
“该死!”眼见着平儿的身影越发遥远,萧望川骂道。
但这还并未结束。
只见最后关头一支离弦之箭如秋风扫落叶般射出,尾羽化作一线锋芒,自其身后径直穿过。
平儿的身躯只是摇晃些许,而后便和只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自半空飘落。
萧望川震惊地回首看去,却见沈容青垂下搭弓的那只手。
许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又随即对他报以一笑,说到:“不才,骑射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