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一家地下酒吧,灯光昏暗,爵士乐从唱片机里悠扬而出,几乎盖过了电视的报道声。
“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是新历2375年19点00分。”
“F国传来捷报,对机甲核心的抗地引力有了新发展,各国机甲专家齐聚一堂,核心的新升级指日可待。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人类或将迎来机甲时代的第三次盛会……”
酒吧里人并不算少,男男女女乃至看不出性别的人,无人在意新闻里的“盛会”,各自在三两好友的聊天中推杯换盏,交谈着最近的潮流和彼此的八卦。
酒吧的墙上挂着猎枪和斧头、一些动植物的标本,甚至还有人类生/殖/器的仿真图像,沙发用的是虎皮,吧台桌面用鳄鱼皮包了边……总之,是动物保护者一进来就会晕厥的“惨无人道”的装修风格。
若都是这种粗犷原始的风格也还好,就当是复古了,可天花板偏偏是近年来大热的科技风,灯光做成多棱镜的样式,一只机甲臂横穿大半个天花板,像是要往前抓住什么……
这间酒吧的装潢说好听点,是看不懂的前卫,说破了就是不伦不类,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鬼迷日眼,不知今夕何夕。
天花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造型各异的人们纷纷抬头望去,在什么都看不清的灯光下,居然能看到天花板上簌簌落下的灰尘。
吧台的调酒师放下手里的器具,将冰块倒入冷蓝的酒液中,一按打火机,杯面上燃起一圈火焰,配着杯中酒色,就像是冰湖被烈火燎了原,有种矛盾的迷乱。
楼上的铁门被“嘭”一脚踹开,伴随着楼梯的惨叫,一道男声抑扬顿挫地传来——
“哎,是我来得不巧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生怕别人听不出阴阳怪气似的,那一口气叹得九曲十八弯,伴着木制楼梯吱吱呀呀的动静,在微弱的灯光下露出线条流畅、稍显青涩的半张脸。
他并腿做了个起跳的姿势,“嘣”一声从后面两截楼梯跳到了吧台面前,左手打着旋贴在胸前,浅浅弯腰谢了个无人期待的幕:“满分!”
身后的人乌泱乌泱地从楼梯上下来,每一脚都踏得不轻,楼梯不断发出短命的哀嚎。
站在吧台前的青年笑得一脸无害,一头栗色的卷发做了中分,将他光洁的额头和下垂的眼角盖住,鼻梁高挺,嘴角还有个不易察觉的梨涡。
他穿着破洞牛仔裤和不规则的咖色皮衣,脖子上的细银链没入衣领,有几分混不吝,但还是像个不经世事的学生,戴一副眼镜就可以立马去食堂混饭吃。
青年很自来熟地端走调酒师手里的酒,甜甜笑道:“谢谢,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贝加尔湖’?可惜贝加尔湖没有了,现在只是一片巨大的土坑,连白菜也种不出来。”
说得好像他种过一样。
调酒师的耳机里传来指示:“小峰,老大不在,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先稳住他,别让他伤了人。”
话音将落,青年啜了口酒,环视一圈道:“昨天谁打了我兄弟?站出来,我们好好聊聊,不惹事。”
他冷笑一声,一点没有不惹事的意思。
门口的保镖显然是没拦住人,这会儿来匆匆跟下楼来,被青年冷冷瞪了一眼,在小峰耳边道:“这人是市长儿子,昨天在咱们酒吧有个男的手脚不干净被打了,估计是来找事的。”
小峰的长相偏柔美,对青年抿唇一笑,“这位小公子怎么称呼,来都来了,我调酒的手艺可是B市数一数二的,你不尝尝吗?”
青年端着酒杯冲他举了举,“这杯就够了,我们先谈正事。”
“那你想如何解决呢?”小峰一使眼色,已经开始训练有素地疏散客人。
小峰其实是第一回遇到有人敢直接上门找茬的,毕竟他们老大的名声不太好,来喝酒还凑合,只要不嗑药不玩黑,来者都是客,但要来找事……就得掂量掂量了。
青年的眼神很好使,眼看人越走越少,对于闹事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
他和站在身后的小眼镜一对视,上前一步拎起桌上的酒瓶,“嘭”地一声砸碎了瓶身,蛮不讲理道:“谁敢走?先把打我兄弟的人交出来!”
纵然青年长了一副无害的好模样,在晦暗灯光和他手中碎瓶的衬照下,还是撑出了几分凶神恶煞。
碎玻璃四处飞溅,在本来不信邪的超短裙辣妹手上拉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她拿新做的美甲蹭了蹭,居然还有刮破的油皮!
电视不知被谁关了,只有唱片还在悠悠转着,粉饰着岁月静好。
慢半拍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下一刻,小眼镜身后的大家伙们一拥而上,开始了熟练地打砸,酒吧里踹桌子的,砸酒杯的,摔椅子的,堪比抄家现场,一时乒里乓啷轰轰隆隆地好不热闹。
小峰站在原地没动,消防警报滴滴嘟嘟响成一片,他避开头顶上滋出来的水线,冷静地观察这帮莫名其妙非要砸场子的人——虽然又砸又打的,但几乎没有伤人,在尖叫连连的有限场地里甚至下意识避开了人群。
为首的那个青年在努力地闪转腾挪,被保镖追得团团转。小峰每天坐守前台,三教九流都见过不少,这个青年看上去年纪不大,说话也拿腔拿调的,给他一种……很强的信念感。
青年不甚熟练地和拥上来的保镖过了两招,感慨自己这点白切鸡还是留着水煮吧,他且战切退,对方顾忌着他的身份也不敢动真格,两方竟然还就这么缠斗起来了。
余光里眼镜跟他打了个手势,他甩开绞上来的肌肉臂,一双手很鸡肋地胡乱挥舞,高声喊停:“打住!打住!都给我——打住!!”
许是他的破音太有穿透力,光顾着制造狼藉和阻止制造狼藉的都纷纷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