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气横秋道：“小虫崽还来这种贵族圈子里有名的销金窟做任务……啧，你去过几场贵族雄虫的享乐晚宴就知道了。回去记得让上将给你多打点贡献点作工伤补偿，别做完任务长针眼了没钱治。”

艾伦手虚握成拳，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心，再抬眼时目光冷得像一把结了霜的利刃：“很好笑？动动你生锈的小脑瓜想想，这种地方传出来的求救信号是什么意思！”

伊露森陡然收声，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头上的触须都蔫头巴脑地弯了下去。

“艾伦说得对。”尤兰达眼神也沉了下去，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的眼神标到伊露森身上，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训斥的话，只是轻轻地抬手揉了揉伊露森的发顶。

“……我明白了。”伊露森轻轻道，“是我被中央区的奢靡腐/化了——”

“现在不是检讨错误的时候。”艾伦打断了伊露森的话，厌烦和怒火在他眼睛深处翻涌，“重要的是发出求救信号的虫。”

伊露森默不作声地调出艾伦发给他的坐标，低头对着光脑终端命令道：“导航。”

军用终端的地图标识得更加清晰，密密麻麻的地下交易所标识在屏幕上像一个个血淋淋的弹孔。制作地图的军雌的怨恨从屏幕里渗透，一点点把看地图的虫的心剐得千疮百孔。

尤兰达的双腿被这幅宛如鲜血绘就的救援地图钉死在原地。

儿时在罗莎蒙德行宫里闻到的血腥味又开始从喉咙里搅动他的情绪，搅得他心神不宁。

艾伦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有发觉，只是脸色惨白地捂着嘴。

难怪、难怪……

“尤兰达！”艾伦断然喝道，惊雷般的呵斥声把尤兰达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灰眼睛的医生惘然地盯着艾伦的眼睛，眨眼的速度极缓，失了魂似的。

“清醒点。”艾伦毫不犹豫地在他脸颊上拍了两巴掌，“我们现在有正事要做。”

挥之不去的疑问却还在艾伦心里萦绕，让他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那些血淋淋的伤痕几乎是每个雌虫和亚雌都早已知晓的，军部雌虫和雄虫贵族的矛盾几乎无虫不知。

尤兰达的反应却像是到这一刻才知道一样，说不出的怪异。

艾伦把这点疑问记在心里，面不改色地眨眨眼，故作俏皮道：“怎么，吓坏啦？”

伊露森闻言扫了一眼尤兰达，脚步不停地跟着导航往前走，嘴上打趣道：“医生，看了那么多伤兵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被吓到吗？”

尤兰达勉强地笑了笑，脚下速度提了提，没真掉队：“没有，只是早听说过中央区的雄虫贵族精于享乐……”

“原来是这种‘享乐’啊。”讽刺的重音，尤兰达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在讽刺那些享乐的贵族，还是在讽刺从未注意到这些肮脏事情的自己。

喧闹的锣鼓声倏地响了起来，伊露森警惕地折叠了显示着地图的屏幕，才想起他们穿的作训服本身与常服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更贴身些，通身雪白。

一队雌虫颈上箍着深黑色的项圈，眼神麻木地跟在敲锣打鼓、衣着光鲜的负责虫背后，脚步虚浮。

艾伦的指甲深深陷入到掌心的软肉中，扎出粘腻的鲜红色，顺着手掌的纹路从指缝里溢出来。可他无知无觉地盯着队伍里明显要比周围的雌虫更娇小，面孔还充满着稚气的幼崽。

他听到了世界破碎的声音。

伊露森紧紧地抓着艾伦的肩膀把他掰回来，眼睛里爆开的血丝把这双眼染成诡异的颜色，明明同样怒不可遏，牙关紧咬的咯咯声在艾伦耳边轻响。

光脑终端发出冰冷的“滴滴”声，艾伦扫了一眼终端上的消息，怒火中烧时充血僵直的蝶须陡然倒了下去。

“回头，看我。”——消息来自用户“阿诺德?伊格纳兹”的光脑。

艾伦回过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绿眼睛。

阿诺德冲他做了几个口型，无声道：“我在，别担心。”

这条路从不是只有他一个虫在奋斗。

尤兰达顺着艾伦的目光看到阿诺德的身影，鼻尖就又萦绕上幼年时的血腥味。

所以，他的出走，原来是早有预谋。

尤兰达的目光在阿诺德身上停留片刻，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那些旧事，还是藏在心里吧。

“伊露森，艾伦，走吧，我们要快点了。”他轻轻地喊了一声自己的队友，“……我们不可能救下所有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