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他眼中打上了一片薄薄的马赛克,在他的视觉恢复原状之前,艾伦先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
有谁在他耳边呼唤他,那声音飘渺悠远如同云端洒落的圣歌,听不大分明。
艾伦茫然地睁着蒙着雾的碧蓝色眼睛,乌黑睫尖凝聚出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滑下去。
“眨眨眼睛。”有虫在他耳边说话,在大脑重新运转前,艾伦已经照着他说的做了。
世界又清晰地倒映在他眼睛里了。
而随着意识的醒觉,过度爆发能量的痛楚又重重地碾过他的身体,让他指尖麻木,浑身都使不上劲。
“嗨,每次都有新兵出这种问题。”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艾伦转了转眼珠,才看到有只披着白大褂的虫双手抱胸,站在他床边。
那虫非常年轻,身量高挑,一米八五上下,异常的瘦削,颈下没入白大褂的锁骨清晰可见。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灰色眼睛,薄薄的唇紧抿着,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严厉。
“既然你醒了,我就去叫我老师了。”年轻的亚雌轻飘飘地扫他一眼,俯下身,“老师吩咐我先给你扎一剂营养针,其他问题等他来了再跟你说吧。”
艾伦感觉到手臂的肌肉里扎进了一支冰冷的针,有些略酸。能量一点点重新充盈了他胸口干涸的虫核,但脱力的肢体仍旧无法支撑他的行动。
那灰眼睛的亚雌挟着风疾步走出病房,艾伦听见他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伊露森!你怎么又来?在这等着,我先去问过老师,老师同意你进去了你才能去看他……”
充盈的能量让艾伦在繁杂的声音里又开始昏沉,冰冷的风呼啸着穿过窗户打在他身上,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游离。
“醒醒,新兵,别睡了。”成熟的雌虫嗓音惊雷般把艾伦从迷迷糊糊的昏睡里唤醒,那虫与之前年轻的亚雌医生有五分像,同样严厉的灰眼睛刀一样剜了他一眼,“这种时候还能睡得下去,心是真大。”
艾伦余光瞥见他别在白大褂上的胸牌,蓝色的铭牌上刻着“维萨利?沈”。
维萨利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腕:“有感觉吗?”
“……有。”艾伦的嗓音像含了一把沙子般喑哑,但终归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维萨利瞟一眼身后的灰眼睛亚雌:“那就是不严重,休息一天就好了,让尤兰达给你照三餐时间挂营养针。”
跟在他身后的灰眼睛亚雌垂眸应是。
“如果感觉有不适症状的话按铃叫我。”维萨利眼帘一垂,淡淡道。
他离开病房时带起的风几乎让艾伦疑心能把窗帘都掀动。
椅子移动的声音把艾伦的思绪拖回现实,名为“尤兰达”的亚雌医生笑眯眯地看着他:“新室友,初次见面。我是尤兰达?沈,十八岁,医学专业随军实习生。”
“哎,你怎么偷偷就跟我们艾伦自我介绍了呢!”清亮的少年声音伴随着门被猛地推开的闷响跳进他们二虫之间,伊露森嗔怪地瞥了眼尤兰达,一拽另一边的凳子潇洒落座。
“稳重点。”尤兰达一抬手在伊露森额上敲了一记,沉声,“艾伦现在是病号,要静养。”
艾伦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微微侧过脸,挤出一句:“没事,只是有点脱力。”
“过几个小时再给你打一针营养剂。”尤兰达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素净的银表,“还挺麻烦的,小崽子。”
十四岁的雌虫生理机能大体已经成熟,随时可以经历成年月蜕变,但在成年月到来之前他们仍旧是生理意义上的未成年虫,在医学层面上意味着用药会比经历过成年月的虫更加复杂。
虫族社会法律规定的成年是一只虫年满十六岁且经历过成年月二次觉醒,按这个标准,伊露森和尤兰达都是成年虫。
但艾伦不是。
艾伦眯了眯眼睛,清丽苍白的笑冲淡了他身上霜雪般的气质,显出几分柔和:“……按成年虫用药就行了。”
“我还等着……咳,早点恢复了好回前线呢。”话音未落,艾伦就被尤兰达剜了一眼。
“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尤兰达抬手去捏艾伦的鼻子,艾伦略微偏了偏头避开了尤兰达的动作,“养好之前你别想出病房,我要是放你出去了老师非得骂死我不可。”
“好吧。”艾伦呼出一口浊气,微微闭上眼,鸦羽般的睫毛不规律地细颤,“……希望还赶得上。”
“得了吧。”伊露森笑意盈盈地看他,橘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遮掩不住的得意在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里流淌,“这场战役里没有哪只雌虫能比你更吸睛了!”
“你自己杀了两头次领主级星兽!”伊露森欢快道,如蜜的橘金色眼睛透着兴奋的光,“你的发展潜力一定很强!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你成年后的等级检测结果了!”
“……啊?”艾伦睁大了眼睛,双唇微张,“我吗?”
他眼里的雪原被薄雾笼罩,叫虫看不真切的神色里是否也有雀跃?伊露森不知道,艾伦的情绪状态给虫的感觉像一汪无波无澜的深泉,把他整个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