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投影是关闭的,岑霖却像面对着真人般严谨而一丝不苟。
“岑霖。我相信你明白,在危急时刻,身为军部士兵,身为基地的保护盾,你们需要一心向着人民。”投影中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
他的语气不像是和下属指挥官,而是对着一只勤奋能干的蝼蚁:“基地会给妥善安顿你们的父母。希望你能提醒手下记住,你们守卫的不仅仅是基地,更是…自己的亲人。”
“是,银大人。”
那是相当恭谦的称呼,轻声上扬,尾音若有似无地颤。平日冷若冰霜,不卑不亢的年轻指挥官,献上了无可奈何的臣服。
“我会带领士兵们在本次锈雨季守护基地。”
会议戛然而止。岑霖竟然没注意到外人的到来,他半仰起头,长睫垂盖,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被薄雾笼罩,漫无目的地凝着天花板。
城主过于心急,他没仔细听方才的对话,只顾着问自己的事:“岑指挥官,岑大人,是您为了惩罚我们,才与上面一起决定取消义铁之城在本次锈雨季的防护罩吗?请您收回这条命令吧!”
一贯情况下,岑霖会冷冷地回答‘不是’,但这次,他却露出了脆弱的苦笑:“我哪有这种权力……”
宋应吊儿郎当地凑到岑霖面前:“小岑队,跟谁开会呢?”他早已掩去听到‘银’时,眼中闪过的诡谲之光。
岑霖答道:“大领导。”
宋应浑不在意地“哦”了一声,随即转向城主:“今年没有防护罩了?”
城主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岑霖开口道:“上级通知我本次锈雨季的兽潮会异常凶险,义铁之城的防护罩能量应当被用来稳固内圈了。”
城主茫然地自语道:“那咋办?”
岑霖的叹息飘散于半空:“军部会派士兵来的。”
几小时前剑拔弩张的双方,于此刻不约而同地和解了。
·
义铁之城的城墙入口处。
城主,前城主,岑霖和宋应,四个立场浑然不同的人,竟整整齐齐地于深夜在入口关卡等待。
距离胸腔被贯穿只隔了一小时,巨大血洞才堪堪凝结,岑霖的失血肤色如同夜晚幽灵。但他站得笔挺,像尊庄严的玉石雕塑。
城主想要掺扶他,被宋应一爪子拍开。但当宋应试图给岑霖借力时,岑霖绷着苍白薄唇拒绝:“不必了。”
似乎有不为人知的条框禁锢在了岑霖身上,辨不清是他人还是自己施加的,他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剑,锋芒也会伤到自己。
终于,在无尽黑暗中,几束亮灯渐渐逼近。四辆大卡军车,一车内是一整队士兵;旁边行着一辆小装甲车,里面坐的是陪送的防卫部士兵,或者直言‘押送’亦可。
防卫部直接隶属启明星基地的统治级。军部士兵负责外出任务和内外墙看守,而防卫部只需在内圈贯彻上层意志,相当于执法士兵,而法律由谁说了算则另当别论。
防卫部士兵率先下了车,好在来者对岑霖称得上尊敬。
他微微弯腰,以略低的位置递给岑霖一支烟:“岑指挥官,辛苦你了。”
宋应在初次见面时,确认过岑霖不会抽烟。但他却见岑霖用修长的指尖夹过那支细长的烟。
“我的队伍,以及二,四,十队?”
岑霖任由对方为他点燃。微弱火光映照,他低垂着眼,睫毛光影让面部明暗愈发复杂。
他以相当熟练的姿态,抽了一口甜香烟:“跟他们交代过情况吗?”
防卫部士兵摇摇头:“还没。嗐,也不着急这一会儿嘛,上边派了人去城外一百公里外侦察,过不了几分钟就有录像直播了。”
岑霖缓缓吐出烟:“走了一小时了?”
防卫部士兵回答:“早走了,估计马上能接触到械怪了。”
烟雾缠绕,光斑浮动,空气中弥漫着义铁之城的湿锈和烟草的甜香,沉寂的疲惫从岑霖的冷峻面容一闪而过。
“算了,来不及了。”
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