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悠脑子飞速转动,她呆在雷狱就没见过几个人,野修大会的消息都是寒生送上门的,眉心上的手指微微发力,李长悠深吸一口气,“防止他们因过于穷困而作乱。”
闻人澹溪轻笑几声,总算是知道了天命珠选李长悠的原因,“所以,你认为这是一种控制,强者为保持自身安全,而对弱者进行救济。那于你而言这样的行为是善是恶?”
闻人澹溪掌心按住李长悠的头,李长悠平视前方那双透着危险的眼眸,周身血液都要冻透了,她索性闭上眼眸不看。
“无关善恶,只是份要命的责任。
人对万物的态度不过是对自己日常生活的一种拙劣模仿。
出于生灵趋利本能,狂妄地将只关乎己身的宏大责任赋予山川河流,把万物视为包裹在情谊中的交易。天地却不会被人的观念全然束缚,它的权力庞大得极其客观而不可忽视,它的责任也不因为人的观念放大或缩小,由此,称为天道。
而修士大多只是活得久的人,依托人群而生的强者受限于人之道,他的性命无时不刻暴露在交易之下,为了保全性命而巧妙地将责任弱化为高尚的品德,因此,他履行义务时,人们交口称赞,忽视责任时,人们侧重谴责其德行有亏,而淡忘自己有剥夺其权力的力量。”
闻人抬起手,李长悠脑门一松,论道台上蒲团自发把她拱了起来,李长悠不甚自在地坐下。
“既如此,上善若水,何为善?水利万物,何为利?”水流在闻人澹溪周围流动得越来越快,雾蒙蒙的水汽扑得李长悠眉睫挂满水珠。
李长悠观察着闻人澹溪表情,小心翼翼道,“不争,则为善为利。”
“不对,有争,方让人知她有善有利。”闻人澹溪抽走李长悠的蒲团。
“困于狭隘人道者难以摆脱限制,但同时也有本就超出规则的人,她们生来被人道视为囚徒对待,不被纳入权责交易的规则下,能力又如同天道一般不受常人把控,因此为了制约这些异类,人们选择把善强化为责任,造成她的脖子也时刻暴露在交易下的假象,她不争,不会更加好,她争,人群会抢着歌颂她过往柔顺的“善”。”
闻人轻弹手指,李长悠吃痛捂住眉心。
入手光滑,显眼的朱砂痣没入眉心,只要不被外力压迫平日再难出现在她体表之上。
“你自知自己不够强,所以拒绝在众目睽睽下接筑基丹,这是不争,可这不争并未得到你想要的安宁。所以,为保全自己,一个似真似假的强者师尊才会被搬出来,可惜不争对于弱者而言不是选择,只是必遵之义务。”
“尊者既然知晓,何必为难我这个没有选择的弱者。”
“非也,上善若水,水非弱者。”闻人澹溪手上水流落在地面发出腐蚀的滋滋声,“上善若水,并非因为水代表纯粹的善,而是因为水有行恶的能力。人们越是畏惧这份力量,越是歌颂她无害的一面。”
水流冒着烟爬上李长悠衣角,她始终沉默站在树下,被血润湿的肩头在水流中结出血痂。
“善恶可以被随心定义,但力量就是力量,无关他人看法。”闻人澹溪转身离开。
李长悠握住眉心,恐惧在她脑海尖锐叫喊许久,吵得她头晕眼花,此时也终于得到喘息。毫无节制地赞美高尚,必定是为隐藏不敢直面的恐惧,想到此她又仰起头深呼吸,创生与毁灭两种截然不同的权柄如此和谐地集中在一个事物上,让仰仗为生的人如何敢将自己的恐惧透露给这片危险的水?
她摇摇头,甩开脑海里的嘈杂,那声音却不为所动,并且越来越大。李长悠呼吸一窒,周围人群已经望着她低声交流起来。
闻人澹溪就这么凭空消失在这些人面前,筑基丹也这么凭空落在自己手上,人群滚烫的眼神实在生动,李长悠毫不犹豫捏碎黑市入场令牌。
还好,不相识的金丹师姐转瞬便至。
一句废话没有,李长悠就这么当着坐镇的金丹师姐面,将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瓷瓶浮在空中。“师姐见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下不敢负前辈好意,今日将这瓶筑基丹作为彩头,赠予此台论道第一者。”
管她什么善不善的,保命面前,弱者和强者会默契地共用一个选择。
人群的注意力果然被带走,沉不住气的甚至开始争打起来。
李长悠恭敬拜过金丹师姐,南北两处的阴儡继续摆摊,她则在金丹师姐点头回应后以最快速度退回宗门。
山脚黑市是暂时去不得了,李长悠安生在戒律堂呆了不少些日子。
她清点了阴儡这些时日赚的灵石,勉强还够自己再试着筑基一次,李长悠叹了口气,麻木地提起戒鞭。
野修大会即将结束,犯禁的人倒是络绎不绝,戒律堂人手不够,她锻剑的时间也少了下来,多半时间留着在雷狱抽人。
“师姐你没吃饭吗?使点劲啊!”新关进来领罚的何生光一把鼻涕一把泪,昨日她偷跑去禁地,出来后灵力不受控制就被扭送了过来,李长悠手上劲儿一轻,她身上灵力就压不住。
何生光自知修为比李长悠高些,但进了戒律堂的屋檐到处都是师姐,此刻灵力失控她还得小心误伤李长悠,挨打挨得很是辛苦。
李长悠虚浮地抽在空处,戒鞭破空之声响亮。
何生光白白被吓得一抖,咬着牙等待补抽,可李长悠半天没动静,她微微扭头,却见李长悠七窍有五窍齐齐流出了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