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卫子夫并没有真正见过长安的上巳节是什么样的。
她幼时居住在平阳,平阳县不比长安繁华,过节自然也就没那么热闹。
来长安后,她又做了歌女,平常日子还好,越过节越忙。
等入了宫,她成了衣食无忧的贵妇人,但终生都在正宫与行宫之间转悠,偶尔出去过那么几次,还都兴师动众的,不得自由。
皇宫里庆祝节日,总是仪式重于实质的,可有条不紊的隆重仪式固然好,却终究少了点人气。
卫子夫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幸回到十六岁的上巳日。
按照原本的轨迹,她今天应该早早起来,与其他讴者在一起等待公主的传召,然后按部就班的献唱,再莫名其妙被刘彻看上,最后一去不返。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然地睡醒后,牵着家里的小外甥,和二姊一起到市肆中瞧瞧。
“蒸饼,刚出笼的蒸饼!”
“瞧一瞧,看一看!”
……
叫卖声不绝于耳,让卫子夫既觉得吵闹又觉得热闹。
因为领着个孩子,所以她和少儿没走几步路,就有一对卖玩物的商贩夫妻来招揽她们。
贩夫:“二位,我家从吾翁起就是做这个的,这草蜢、泥人、木剑都是亲手做的,买两个回去给孩子玩玩吧。”
一边的贩妇夫唱妇随,紧着对卫子夫夸奖道:“您儿子长的可真好看啊。”
“呃。”
卫子夫无语凝噎,少儿则是笑出了声,“哈哈。”
她说:“这个是我妹妹,怎么,我儿子同我长得不像吗?”
贩妇听得此言,才知自己弄错了。她仔细一瞧,发现小孩儿虽然长得和两个大人都像,但确实是更像亲母一点,她是乍一看觉得子夫的气质要比少儿成熟才想当然了。
尴尬之余,她赔了不少好话,“恕愚妇眼拙,您姊妹俩生的都美不说,长得还像,这才让我错认了孩子的亲母与姨母。”
卫少儿被贩妇说的“美”字愉悦了。要知道,她从前也是身边人口中的美人,可自从生完去病后,就很少再有人夸奖她的容貌了,毕竟在多数人的观念中美丽是少女的“权利”。
她在摊上挑挑拣拣,选中了一只蚱蜢,问:“这草蜢多少钱。”
“三文。”
贩妇笑容殷切,少儿却有点犹豫,五六文钱就是一斗米,这小玩意儿编的再好也是草,在她心里不值当。
想着想着,她就把草蜢放下了,只是小孩儿不懂大人的考量,看顾着霍去病的卫子夫稍微一走神,孩子就好奇的伸手戳了戳面前的木剑。
回过神后的子夫发现了,轻声问:“喜欢这个?”
霍去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一旁的贩夫心思活络,在觉察出卫少儿没买的意思后,便留意起了孩子的姨母,一看有戏,就立刻凑了上去。
“男孩儿最是喜欢这些刀啊、剑的。”说完,他拿起了木剑,在霍去病的眼前挥舞了几下。
子夫见小外甥的眼神跟着木剑挥舞的方向移动,便明白他是喜欢的。
“多少钱?”她问。
贩夫伸出五指,“一把五文。”
卫子夫当即就要从钱囊里拿钱,却被卫少儿给摁住了。
“用不着你。”
去病想要什么,作为母亲的卫少儿一向是尽可能满足的,不过她不会向别人索取,尤其是家中弟妹。
子夫、青、步、广,这几个在她眼里还都是小孩子呢。
“五文是吧,我能看看吗。”
“哎,行。”
少儿和贩夫聊上了,她拿过木剑掂量了一下,发现此剑虽是木头做的短剑,可有点重量,不会被轻易折断。又仔细摸了摸,剑身也打磨的很光滑,没有木刺。
她决定买下来,于是问:“我买三把,能不能四文一把。”
贩夫摆摆手:“这可不行,赚不到钱。”
“那行吧。”卫少儿转身牵住儿子和妹妹,作势要走。
去病倒也乖,没得到木剑也不闹,乖乖跟着走了,反倒是卫子夫扯了扯了扯姐姐的袖子,小声道:“二姊。”
少儿没出声,只是狡黠地朝妹妹眨了下眼,子夫了悟。
卫少儿一边向前走,一边在心里查着步数。
一、二、三。
“等等!”
果然,少儿笑了,可一转头却是满脸严肃,“怎么了?”
贩夫试探着问:“十四钱三把木剑,可否?”
少儿面色不变,用手比划“十二钱。”
“唉呀。”贩夫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了:“最少十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