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信着那个怪人了?”
第二日午后,所谓“认识可靠先生”的卫青就带着自家三姊去寻那个钳徒了,二人走在路上时,他没忍住问了这个问题。
卫子夫也不好说实话,敷衍道:“到底是位先生吗,懂得总比寻常人多。”
“哈。”卫青笑的勉强,“行吧,只盼他有除邪去祟的本事。”
说完,他就不再问了,子夫也松了口气,因为她心知肚明,此来除邪是假,解惑是真。
来一趟碰碰运气,也是给心里找底。
她跟着卫青疾步到东巷去寻那钳徒,唯恐耽搁了时间,毕竟他们俩是向侯府的管事大奴告了假出来的,不能长久在外逗留。
二人七拐八拐的,终于找到了钳徒的住所,看着眼前紧闭的舍门,卫子夫的心里有点疑惑。
当今的平阳侯曹寿乃是开国功臣曹参的后人,封邑逾万户,在迎娶阳信公主后,就更是贵不可言。
既有这样的身份和财富,平阳侯的府宅自然也是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和阳信公主府一样,是临近未央宫北阙的甲第。
无论此地是不是公主手下的人给安排的,在这种地界有一个如此破落的小院,都称得上稀奇。
姐弟俩到时,小院的大门紧闭,卫青前去叩门,可无论他怎么敲,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里面是不是没人?”卫子夫说着,也上前敲了两下门,依然没人搭理,这让她很是失望。
“啪、啪。”
卫青抿了抿唇,紧握的右手骤然加力,他把门拍的震天响,里面才总算有了回音。
那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敲敲敲,敲什么敲?”
“讨债啊!”
声音由远及近,子夫感觉对方的嗓音有点哑,像是刚睡醒一样,还含着怒气。
可与气势汹汹的言语相反的是,门里传来的脚步声是不疾不徐的,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很快,脚步声停止,卫子夫拉着卫青后退了一步,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布衣的短发青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卫子夫不曾见过此人的庐山真面目。她审视着面前的人,身材高挑,面白无须,也称的上是仪表堂堂。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此人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那头不足两寸长的头发。
早知道这人是刚被放出来的钳徒,却不曾想还被剃了头。原以为的老翁,竟是个青年人?
“看够了吗?”
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卫子夫才惊觉自己方才的目光太不加掩饰了,侧目一看,卫青也是一脸欲言又止。
这是她犯下的一个错误,可追根究底,是那近四十年高高在上的皇后生涯,让卫子夫忘了她曾经看向旁人的目光,总是平和且带有敬意的,而非疑心审视。
但她现在已经不再是皇后了。
卫子夫在心里自我检讨了一番,再开口也并未说什么插科打诨的话,而是垂下了头,诚恳道:“妾失礼了,望先生宽宥。”
“这我可不敢当,况且,还是你身边这位更失礼一些,就差把它拍散了。”
先生屈起一根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门板,表情似笑非笑的,让人看不出喜怒。
卫青不喜欢他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哪怕他说自己将来会裂土封侯,也生不出什么好感。
不过一码归一码,刚才叩门时,卫青自认他的举动的确不妥,于是干脆利落地拱手致歉:“在下无礼,有不当之处,还请谅宥。”
“呵。”先生没搭理他的话,只略微一侧身让开了些许,“找我什么事,进来说吧。”
说完,他就径直走进庭院,子夫和卫青紧随其后。
小院里破破烂烂的没什么东西,就正中栽了棵树。卫子夫看着,只觉得这树长得矮、树干细就罢了,还是个枝叶稀疏的,委实不太好看。
可偏就是这么棵没出息的树,竟也占了好大一片空地,留给它生长的地方,都快把整个院子占满了。
正当卫子夫想要仔细看看它的叶子,分辨一下品种时,先生说话了。
“这是梧桐,你觉得它长的怎么样?”
“……不太好。”卫子夫默了一瞬,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听了这话,先生倒没生气,只是摸了摸梧桐的树干,说:“总会越生长越好的。”
卫子夫面上应和,心里却不以为然,她认为但凡有一场大的风雨,这可怜的梧桐就会被风吹倒、被雨浇垮。
就在他们俩聊梧桐树时,卫青走到了子夫的身侧,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要尽快说正事。
卫子夫心领神会,立刻向先生行了一礼,客气道:“妾听家弟说,先生曾为他相面。”
“是,所以呢?”
从见面到现在,他说话始终有一种话里有话的感觉,让卫子夫有些不舒服,但既是有求于人,她也没法计较,依旧是态度恭敬的对待。
“先生既会看相,当是博闻强识之人,小女子近日寝食难安,唯恐犯了什么邪祟,所以特来请先生相助。”
“是么?”先生看了卫子夫一眼,没多说什么,只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来吧。”
卫子夫自是同意,她跟着先生往屋中走,卫青见状,欲抬步跟随却被先生给拦住了。
“你,留下。”
卫青皱眉,“我留在外面,先生觉得这样合适吗?”
不只是卫青反对,卫子夫也是一脸迟疑,但先生的态度很坚决,“没什么不合适的。”
姐弟俩的介意是有道理的,毕竟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于理不合,但先生却不这么想。
“总归你就在院子里,你阿姊的嘴也没被堵上,我若有什么不敬之举,还怕不能得知?”
话说完,先生就傲然地站在一旁,大有不答应就把他们俩都赶走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