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静的空间让人窒息。阿尔伯特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慢慢爬上了床,成年男子的重量使床铺下陷,带来莫名的压迫力。好像一只夜袭的吸血鬼,不请自来的恶鬼恶魔。
他就这样整个人挪了上来,在她身边侧躺下。
当阿尔伯特伸出手缓缓搭上她肩膀时,沉睡的精灵睁开雪白的眼睫,静静地看着他。
对着这双无悲无喜又无欲无求的眼眸,他禁不住重重疑惑,向神明呢喃发问。
亚伯要献上他豢养的羔羊。亚伯拉罕要献上他亲生的儿子。得到神的青睐,承受神的考验,都是为了使神愉悦,让神高兴——那请问、请问。
他要为你献上什么的祭品?
他要给你什么、支付什么代价,才能使你满意?
“不是我想要什么。”她的眼神出奇冷漠,眉眼悲悯如神像模样。
“是你。”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甚于惊雷。
“是你。”
“你想要什么。莫里亚蒂。”
“……”
阿尔伯特陷入长足的沉默和无言。
喉咙像被灌了铅水,脖子收紧绞刑绳,发不出声音,呼吸都被钳制。
她的嗓音很温柔也很好听,先前连续的哭骂呻/吟可能有点伤了喉咙,现在发出的声音带着沙哑。但即便这样一副被狠狠疼爱后的娇软嗓音,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柔软,冷得叫人心室结冰,血液生寒。
阿尔伯特难得不接话。他接不上话。什么社交辞令什么精妙话术,通通派不上用场,神的提问太尖锐,一把烧红的铁钉扎穿他肺腑,烙刺血肉,灵魂像被火炙烤般疼痛。他无言以对。
人会在要求什么却得不到的时候感到痛苦。
他只能慢慢收紧搭在她肩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抱紧。
【11】
环球贸易公司的一天工作时间从食堂拒绝提供早餐开始。
阿尔伯特拿钥匙打开他的办公室,端着一杯红茶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不多久,门被敲响。
抬头,看见钱班霓拉着餐车——应该是从食堂借用的——然后用餐车拉着满载的文件进来了。
阿尔伯特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情,不如说早习惯了,还有心情问怎么今天用这个车搬工作文件过来。
钱班霓一边在工作日程表上写写划划,一边看了他一眼,“我刚为管理官送完早餐。”
“她看着精神很不好。好像昨晚着凉导致了风寒感冒。”
“……”阿尔伯特微笑。维持他的面具。
“真是太不幸了。”
牙白。感觉又要被表妹攥着肩膀的衣服一边问一边骂了。
满车的工作文件填满了阿尔伯特那张办公大桌的空隙,并且摞出了比昨天还恐怖的高度。
钱班霓拉着空了的餐车离开,出去前站在门口。
“Mr.M。”这位黑色短发的女士对着被工作淹没的上司突然说了一句:“我猜您应该不敢告诉您妹妹这件事。”
“……”沉默。
“威廉先生和伊文捷琳小姐明日上午就要来伦敦了,您最好节制,也祝您不被发现。”
“一个半小时后有月度会议召开,二楼。管理官说还是由您代为参加,请务必准时到场。”
啪,门关上了。
阿尔伯特:“……”
今天想必又是十分充实的一天呢。
上午。
批文件。
开会。
中午。
享用午餐。
休息半小时。
下午。
批文件。
汇报工作。
阿尔伯特推门进了管理官办公室。
她靠坐在一旁会客用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眉头微蹙。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恹恹的。精致面孔苍白没多少血色,长发披散,更添两分琉璃般的脆弱感。露在衣领外的脖子缠着绷带,似乎又厚了一层,七八月夏季燥热的天气里她却穿着长袖长裙,披一件长的针织外套。
看见是他进来,她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只是稍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走上前。
“有事说吧。”嗓音还是有点哑。
“钱班霓说您病了。休息后有感觉好一些吗?”
“……”
她看起来不想跟他闲聊。
阿尔伯特也不见外,自觉走到另一个会客用沙发坐下。他们之间隔着一面小圆桌,一个白瓷花瓶,仿佛昨夜共共休息室的情景再现。
今天花瓶里的花是向日葵和大波斯菊。花朵明亮的颜色衬得她似乎也更鲜妍了些。
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面,用手推到她那边。
一个信封,一副眼镜,一支发簪。
“……”她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有点像是要骂他。
但没有。
有的只是淡淡一句不辨喜怒的:“出去。”
阿尔伯特选择性耳聋,就当没听见。
接着开口汇报起了真·工作,侃侃而谈。她不得不跟着转换到管理官的身份里,与他进行正常的工作流程交接,时不时还要给他个回应。
眼看她进入到状态,精气神似乎都好了一点儿。
阿尔伯特眼神睠注地望着她,嘴里是工作心里想的全是她。可对面的美丽女子却垂着眼,拒绝与他对上眼睛,视线一直落在桌面的某点上。
很快汇报差不多结束,阿尔伯特忽然中止工作的话题,转而关切地问了一句:“昨夜睡得还好吗?”
“夫人。”
“……”
苍白的皮肤一下被晕染成漂亮的绯色。
她终于抬起眼看他,绯红双眸仿佛酝酿着风暴。她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过没找着——桌上那个花瓶确实是个方便又称手的凶器。但以管理官的力气,单手应该不好拿起来。
最终她伸手一指门,叫他:
“滚!”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