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弯腰问女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女孩的眼睛漆黑而空洞,像是......像是梦里费琼斯幼时的眼睛。
而女孩的神情和同龄人相比,似乎过分地老成持重,简直有种未老先衰的违和感。
她有些疑惑,但放女孩一个人在这有不太放心,四处张望。
身后老板抱着一筐野菜进来,笑着说:“这是她我女儿,有自闭症,就不爱搭理人。”
“哦,这样啊。”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看女孩,有些窘迫,低头回到正厅。
恰好临近饭点,李思梅在门口坐着喝茶,老远见她便招呼她赶紧入席吃饭。
走近却发现李思梅身边还坐着一个女人,略微有些眼熟的,不想多问,却被李思梅拉住,主动介绍:
“这是你小时候的邻居杨阿姨啊。”
费力调整出笑容喊声杨阿姨,听了几句客套的赞美。
一边纳闷哪有那么巧,一边有些不安地走进饭厅。
一个大圆桌,已坐满神采奕奕的大姨。
只剩下一个座位。
隔壁是一位同龄的男士。
哪有这么巧,她顿时有些不自在,想另换座位,却被李思梅强硬按下。
更加不悦,只不好当着外人发作,便心一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绑着自己去领证,只吃饭不说话就行。
于是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偷偷给冯宛粲发:
我妈又没憋好屁,估计又是相亲。
发完拿起筷子就夹凉菜吃。
马上李思梅坐不住,对赵必珲喊道:
“这位就是你杨阿姨的儿子,叫楚平舟,才从宝安回来不久,就比你大一岁。你们小时候可常在一起玩。”
最后一句说得格外强调。
“哦。”她随意点点头,还是埋头吃肉。
谁知隔壁却先来招惹。
“赵小姐是饿了么?”声音还挺干净清亮。
她含糊斜他一眼,头发没秃,戴着副半框眼镜,身形清矍,气质倒闲雅,有几分俊逸。
但心头还是极其抵触,于是仍旧埋头苦吃。
李思梅抱怨一句:“这个死丫头”,对杨阿姨陪笑提议让赵必珲敬酒。
赵必珲立马反驳:“我不喝酒。”
“你怎么又喝不了?”
“我来月经,不喝!”
李思梅尴尬笑笑,又对楚平舟殷勤招呼。
楚平舟顺从起身给李思梅和其他大姨敬酒,熟稔流畅,一看就是职场老油条。
赵必珲鄙夷地白一眼。
李思梅的赞美立刻如滔滔江水般川流不息。
楚平舟坐定,又侧身笑道:“李阿姨言过其实了,我在宝安也只是打工混口饭吃。”
赵必珲腹诽:普通人谁不是混口饭吃,真凡尔赛。
果然他又问:“赵小姐是做什么的?”
心中冷笑一声,回:“混饭吃的呗。”
被李思梅隔着个桌子投来一个严厉的眼神,但仍旧熟视无睹。
楚平舟继续说:“赵小姐客气了,我听李阿姨说,你马上要升主治医师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主治医师又被李思梅炫耀上了,赵必珲只能随口敷衍地嘿嘿一笑,继续吃菜。
哪知对方相当锲而不舍,继续搭讪:“赵小姐平时喜欢做什么?”
她咀嚼着牛肉,思量片刻,煞有介事地回:
“我喜欢玩抽卡游戏,已经氪了好几万了;我还喜欢追星,追男团,也上供好几万了;我还特别喜欢旅游,一整年恨不得天天往外跑。”
楚平舟微笑着清了清嗓子,点头不语。
赵必珲也没心情再尬聊,等到热菜基本上齐,每个盆子都端起来扒拉几筷子,抱起饭碗就走出去。
蹲在民宿老板的鸡圈旁边吃饭,任凭李思梅怎么大呼小叫都充耳不闻。
一边啃鸡腿一边和母鸡大眼瞪小眼。
李思梅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冲过来低声吼道:
“你是非要气死我才罢休是吧,之前的你说不好,那就算了,我们也没逼你。这个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小时候还去她家玩过呢,两个处得可好了,你就像小时候那样处着试试不行么,这么摆脸子给谁看,你自己算算到九月都几岁了,这么耽误下去我以后在圈子里面子往哪搁?”
赵必珲口中苦涩,胸中郁结,更是心头火起,豁然起身,嚷起来:
“面子面子面子,你就知道个面子,谁给你面子,你一个成天围着锅碗瓢盆转的,又没地位,又没名气,谁认识你谁搭理你!”
李思梅被戳中痛处,顿时声嘶力竭:
“我是为谁辛苦啊,为谁锅碗瓢盆!好饭好菜把你拉扯大,还供你读大学,我看你就是大学读坏了,一点事理也不明,父母也一点不在乎,行,你要嫌弃我们,你马上出去,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杨阿姨赶紧出来打圆场,见母女二人都情绪失控,大哭大闹,只好劝道:
“哎呀,你说说你还是这么性急,怎么不事先给孩子说清楚呢,冷不丁来一遭,谁受得住。孩子别哭了,我们就是一起出来玩玩,你别有负担。这年头,不结的一抓一大把,什么大不了。你妈就老顽固,脑子转不过弯,你多担待点。”
别人的母亲都能如此通情达理,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爹妈。
赵必晖更加委屈悲哀,一头跑出院子,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大人和状况外的母鸡。
此刻已经黄昏,太阳西沉,晚风微凉。
赵必珲漫无目的地走到山路边,人烟稀少,空旷幽静,眼前是无尽的山和晚霞。
只能一步一步沿着路边无目的的前进,泪水已经在脸上干透,心里也逐渐清明。
她不知道还该不该期待母亲的爱,还该不该相信母亲的爱,或许,在离开母亲子宫之后,她们之间的确是渐行渐远。
到了该第二次分别的时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