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赵必晖回想那一刻,仍旧只有心灰意冷。
并不是期盼费琼斯多么狠戾地报复秦歌王,只是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悲伤。
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不在乎不就行了”。
如果是这样,和当初老师对她所说的“外向一点不就好了”,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在意我的愤怒和伤痛,一切都是我自己太敏感,太软弱。
这个世界,多么冷酷。
我只能不断地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
可我还是有一点微茫的希望,至少在你面前,保持我本来的样子。
她看着自己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面庞上。
而他的脸,在泪水的晕染下,如此模糊。
许久,他终于开口。
“我知道,是我让你失望了,我那时以为你和我一样,因为我从小也经历过那些,但......”
“够了。”她冷冷打断,“你是不是还有说一个‘但是’?”
他没有回答。
“你不过是在为你的冷漠找借口,你就是这样的人,你读不懂表情,读不懂诗歌,冰冷无情,自私自我,你根本不会爱。”
费琼斯的脸在暮色中消隐。
赵必晖忽然觉得心口抽搐地疼痛,但那些如刀子般的话语还是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你活该孤独,活该被你母亲抛弃,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你不配被爱。”
“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赵必晖转身离开,泪水已被风干。
走出小区,她知道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他了。
暮色四合,她漫无目的地走到大街上,看着人潮涌动,只感到汪洋般的孤独。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吃晚饭。
随便走进一家粉店。
加辣特辣。
口腔里灼烧般的疼痛,似乎可以对心口的疼痛以毒攻毒。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如果你心意已决,我不会再打扰。
点开,拉黑,关闭手机,认真吃粉,每一口都很辣,但还不够辣,必须再加再加。
我的眼泪都是因为辣椒,只是因为辣椒。
日子就这样复制黏贴下去,也逐渐回归正轨。
宁绍君话里话外透露出院长有意让赵必晖转为主治医师的意思。
她心情终于明朗不少。
家里李思梅不知道是看开了还是另有图谋,提出帮她搬家。
赵必晖一边狐疑一边解释:“我这几天找的房子都不太合适,合适的又有点贵。”
“贵一点安全,妈给你补贴。”
突然这么好,一定有阴谋。
赵必晖警惕地扫视李思梅一眼。
“你这孩子什么表情!我就你这一个孩子,钱不给你给谁,就是妈最近在城里闷得慌,想出去转转。”
“让爸陪你去不就行了。”
“你爸就知道刷手机,你陪我去。”
在李思梅的软磨硬泡下,赵必晖勉强同意这周末去她说的郊外度假村。
大巴里,活力四射的中年大姨和没精打采?的年轻赵必晖形成鲜明对比。
前排的大姨不断夸赞赵必晖皮肤白长得乖,拿出自己的花哨披巾给她一顿打扮。
赵必晖还是冲锋衣加运动鞋,实在应付不来,只能偶尔一个勉强的社交假笑。
“哎呀,你闺女这么漂亮,一定找了个好对象吧。”
大姨对李思梅随口客套。
李思梅抿了抿嘴,有些尴尬:“呵呵,她太挑了,现在还单着。”
“太挑可不行,现在这些小伙子眼光也高啊,我侄子就是......”
赵必晖不愿听那些家长里短,偏过脸望向窗外。
已近深山腹地,景色辽阔空濛,暮春时节的森林里的确充满郁郁葱葱的生命力,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争相怒放,洋洋洒洒,直接天际。
山风中是清新舒爽得空气,她也渐渐有了点兴致。
到了预定好的民宿,一车人热热闹闹走进去,瞬间让整个小院摩肩接踵。
民宿老板年纪不大,圆润健壮,热情周到,端来一大盘茶水。
赵必珲进房间收拾行李,发现自己是最小的单人间,也没在意,准备去户外散步。
出房间却不见李思梅身影,疑惑之余懒得计较,毕竟又不会走丢,于是独自一人去山涧散步。
林中幽静,不时有山泉涔涔。
小径边有民宿主人栽种的绣球花,已经显出蓝紫色,好像一团团泡泡堆叠。
不知不觉间,已经漫步到山顶,自上而下俯视山脉,山风呼啸而过。
她拍下照片,分享到朋友圈。
没一会儿冯宛粲评论:怎么偷摸出去玩不带我?
回复:你不是去九寨沟了吗,那飞过来呗。
一边和冯宛粲闲聊,一边慢慢往回走。
刚到门口,却见一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梳着双马尾,在门口发呆。
她主要和动物打交道,不会应付小孩,但小女孩直愣愣地瞪着她,让她莫名想起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的她,也这样毫不避讳地直视别人的双眼。
因此被父母多次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