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松砚愣在原地,他看见,顾予岑闭上了眼。
这下,楚松砚也感觉到,顾予岑身上其实是温暖的,至少,他唇齿间的气息是灼热的,烫得人脑袋发晕。
这也是那晚讨论时,顾予岑一反常态,从“保守派”、“一心只为过审”的壳子中退出来,提出的建议,他认为,如果一切虚幻中要穿插出一条最让人无法质疑的真实线索,那就是张傺和迟暮两人难以自抑的象征——吻。
很可笑,吻能代表什么。
这当然被全票否决。
顾予岑却也没说什么,仿佛只是玩心突发,随口说出的一句玩笑话。
楚松砚向后退,但或许是高烧来得太快,将他整个身体都烧得无法动弹,他的心肺都干涩涩的,大脑空白一片。
他现在应该是以什么身份来面对这个吻?
楚松砚?
不,那样的话,这个吻根本不该存在,顾予岑想吻的从来不是他,包括当初两人刚搞在一起的时候,那一个个咄咄逼人的吻,真的是因为顾予岑想要亲吻他这个叫楚松砚的人吗。
不是的,顾予岑只是误打误撞地推开欲望的大门,碰巧他楚松砚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碰巧他们都享受欲望的沉沦,所以才一拍即合,才有了那么一段互相舔舐彼此的时光。
否则,顾予岑也不会在他得病后,虚与委蛇,只为用张旻年来给他当头一棒。
那一棒打得实在太干脆利落,将楚松砚曾经小心翼翼藏着、无数次告诉自己不应该存在的贪恋丢给打得粉碎。
楚松砚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又清醒起来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顾予岑,是迟暮,是一个正在被演绎的角色。
而顾予岑,或许是无法出戏,又或许是,只是想假借“迟暮”的躯壳来打发时间,玩一场角色扮演游戏。
作为演员的你,是否也掌握了演员的基本法则——你可以爱上剧本中的某某,但杀青后,请毫不犹豫地遗忘剧本外的扮演者。
楚松砚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重,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嚅嗫双唇,轻声说:“你不是迟暮。”
这是剧本中的台词,又是否只楚松砚想对顾予岑说的话。
顾予岑睁开眼,扯掉外套扔到一旁。
雪地里,他们继续演完了方才被中断的戏。
顾予岑的身上沾满雪,而楚松砚却没法再次流出要求中的那滴泪。
一个在戏中,一个在戏外。
最后,是顾予岑将楚松砚抱回去的。他避开人群,选择了一条被封锁的小道,从后门进了旅馆。
楚松砚被放到被褥里的时候,已经烧得失去了意识,浑身滚烫,仿佛刚被人从熔岩中捞出来。顾予岑将毛巾泡进热水,拧干水,替楚松砚擦干净身体后,又拿起一旁林庚买的酒精,再细致地擦到楚松砚身上。
弄完后,顾予岑用毛毯裹住楚松砚,又裹了层棉被,而后将他抱在怀里。
楚松砚时不时睁开眼,但他的意识始终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只是固执地一次次睁开眼,就像是曾经被抛弃过的人儿,再次沦落到不堪境地后,也始终记得,这次再被人扔掉,他还要爬回去。
谁也别想彻底把他扔掉。
他会自己爬起来的,
他不会接受死亡的命运。
顾予岑将脸压到楚松砚的额头上,感受着对方滚烫的体温,直到最后,再也分不清这抹灼烫究竟属于谁。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楚松砚也发过高烧,那时候顾予岑就是这样照顾他的,只不过,体温恢复正常后,再次清醒时,楚松砚就把一切都忘了。
他的大脑像是有一套自己的规则。
在这个规则里,每次他陷入困境,都只能靠着自己爬出来,所以一旦有人伸出援手,他先是下意识地抗拒,如果被迫接受,他会自圆其说,自己重组记忆,将“被救助”的事实遗忘。
所以这人啊,他记不住你对他的好,只记得住你对他的坏。
瞧瞧,现在不就彻底证实了顾予岑的猜测。
楚松砚面对他时的防备,完全是死死记住了“张旻年”那件事,楚松砚根本不记得,他曾经对他很好,甚至连带着面对那些满嘴碎话的邻居,都压抑着情绪,尽量保持平和。
楚松砚也不记得,当初张旻年可是和他妈说过不少,“松砚哥应该是孤儿吧”、“他在阿婆家免费吃喝,肯定要出力干活啊”。
他就记得顾予岑对他的坏。
顾予岑当初收到江酖贺的邀约时,其实没准备接这个剧本,毕竟江酖贺上部戏惨遭滑铁卢,如今他完全可以涉猎全新的领域,去尝试之前没接过的剧本类型,或是先放置下工作,回顾家处理好一切,把那些恼人的东西都彻底解决。
但他得知是楚松砚推荐的自己,而且他看了剧本,也看了“张傺”这个角色。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
张傺很像楚松砚。
张傺是被迫困在某段时间线。
而楚松砚是主动将自己困在某个规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