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话一出,帐中气氛微凝。每个人都在默默中互相交换着眼神,这里没有愚笨之人,她们都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有人了吗?”
这句话划开了静默的口子,众人不由得寻向声源。声音的主人端坐着,她环视一圈,露出一个娴静的笑容。
薛茜桃的微笑一如既往,明眸善睐、单看显得如此柔和,唇际上扬,牵扯出细白的牙齿。在说话时哂笑是她重复多年的肌肉习惯,以此来博取她人的好感。但这个笑容在此刻、在配合着那句话的同时,突然显出一种微妙的可怖。
片刻后,她的笑意自脸上短而快地飞去了。
过了几瞬,依然无人开口应和,毕竟人群不是山谷,不会即刻作出回响。可声音自传出,便会开始延伸,最终抵达至众人内心,源源不断地泛起涟漪。在当前,每个人忽而都成了一面沉默的鼓,纵使心中敲得剧烈,面上仍然死板。
这两千人手无寸铁、赤手空拳,没有任何攻击的手段,甚至没有受过训练。既然是荒民的身份,那估计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没有充足的力量,也许里面多是老弱病残……如果让其去作诱饵,简直毫无抵抗之力。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众人默然地、长长地凝视着地上的烛影。那些漆影被拉扯着身长,竟有些像人的身影。一有风吹草动,便开始敏感地晃动着,连同她们被光映下的影子,都如同吊死的尸体,在风中摇摇。
一瞬间,她们身下竟堆了无数的尸骸。
薛茜桃接而说道:“我会去同崔娘子谈谈的。”
最终,沈从经开口,结束了这场哑剧。她一锤定音:“先制定详细的计划吧。”
两日后,崔祐领着两千余人来到邕县城下。她回望众人。
她是目光的中心。每个人都向她投以一种饱含着希望的目光,静静等待她的指令。
崔祐想起最开始。
这些天她又走了许多地方,在途中的一个小县城突然暴乱。她性格反动,趁乱抢了一家地主的粮仓,开仓救了许多要饿死的人。
这只是一时兴起,可她莫名其妙就成了流民的头领。崔祐混了胡人的血脉,长得不同寻常,她天庭饱满、鼻直唇长,五官都指向祥瑞的特征。她又随身带了一只鹦鹉,百姓们不识此物,但惊于这鸟竟会人语,羽翼五彩斑斓、生得鲜艳,便认为是天上神鸟,而崔祐,正是天上派来救人的神使。
更何况,她确实会一些所谓鬼神的把戏。
此时,流民正挣扎于生死之线,肉身受了太多苦难,迫切需求精神上的宽慰来减缓痛苦。民众需要一个神来照管他们。崔祐恰好成为了这位精神上的引领者。
她本意是带着人来求生的,现在却要求他们赴死。
崔祐面色平静,神情肃穆,声如洪钟:
“攻城吧——攻进去,就有数不清的粮食吃了。”
她顿了一下,接而声音缓和了下来,用一种温和地、近乎哄孩童一般的语调说道。
“不会再有人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