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有点来头。
沈从经两三步跨到这人身旁,袖子里捏着匕首,开口却很温和:“能说话吗?”
这人的眼皮依旧不动,只听得喉咙里含糊地嗤笑了一声。二人俱是因为这一声愣了一瞬,纵使有些囫囵,但也能辨认这是女人的声音。
这人终于从阴翳中缓缓抬起面容,的确是一张女人的脸。
薛茜桃敏锐地意识到她需要什么。她快步走到女人身旁,低声说道:“我们想向娘子打听一些事。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掩护你离开这个地方。至少——离开这个巷子。”
女人盯了她许久,说:“成。”
“听你的口音,你不是庆元人?”
“不是。”女人的脑子还算清醒,只有些气短,“我是逃难来的……没想到,这破地方更难。”
“从哪儿来的?”
“浿安县。”
浿安县?沈从经在心底飞快盘算。那不就在隔壁不远……这地方怎么都比庆元要好点,有土能耕,又难得遭灾,怎么会从那边逃难?
这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你不知道吗?”女人像是看穿了她的怀疑,补充道,“浿安造反了。”
浿安早在初春的时候就造反了,但庆元大小官员没接到消息,并非只有庆元交通不便、消息闭塞的原因。浿安官员担心上报后朝廷追责,侥幸不久后农民就自会解散去忙秋收之事,又认为再不济还可调厢军镇压,便准备以不变应万变。但没想集结的人数愈滚愈大,等官员们终于想起来要控制事态之时,反倒被造反的民众给杀了,想上报也报不了。
除此之外,浿安并不是第一个造反的地方。北川因为与蛮夷接壤,战乱频发,本就民不聊生,近些年又天灾大旱常生,百姓们种不了地吃不起饭,只能卖地给地方豪族。富商大贾同官户士人互通姻亲,或背地勾结,互掩纠纷。商贾倚仗官户身份免了田税,官员借助其钱财醉生梦死。剩余的田税均匀摊在了种地的良民上头。苛捐杂税无法负担,良民卖身为奴。
良民无地可种,豪门望族家产无数,奴役百千。
奴仆贫民趁势暴|动,夺取主家田产粮食,捆绑怒斥其主是常事。只要有人开头,就有人应和。北方早已起义遍地。
起义已经成潮流了,活得好活得孬,都想来赶一赶。
那她呢?要不要来掺和一脚呢?她下意识抚了一下发鬓。
薛茜桃惊觉,她得学会往低处看。这一路走得太平稳了,甚至住的地方也都在安稳处,街道附近都是地方望族的产业,来往的人群也都吃穿不愁、养尊处优,一切都显得很繁华。她被朱楼遮住了视线,所以想当然地以为,许多地方都是锦绣。
苦难被压在朱楼下,看不见了。
“好了,”女人出声打断了她的愣神,“我已经说了一些事情。现在是时候该你们有所表示了吧?当然,如果你们还想打听,我还有一些消息,但首先——”
她停顿了一下,冲巷子的开口昂了下头:“先把我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