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月余,街上的红灯笼才算彻底撤了下来,年气慢慢淡下去。过了最冷的时候,薛茜桃腿脚也逐渐好起来,轮椅便闲置了。
沈从经说:“要不要出去走动走动,你这些日子在宅子里,当闷得慌了。”
薛茜桃其实还想着避一段风头,但她又怕眼前人生疑,思忖良久,还是应了。
“我们去乡下瞧瞧吧,这街上之前逛过,我都腻味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教我骑马吗?庄子上地方大,正适合跑马呢。”
薛茜桃有自己的思量,那个女人总归不会查到乡下——其实她能追到庆元,已经足够叫她吃惊。庆元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是真正意味上的穷乡僻壤。
等等,她查到了庆元……她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偏地方?总不可能只是单单为了把她揪出来,这儿离那个女人的本家太远了。
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她查的?
薛茜桃还没来得及过多思索,马车已经在外头停好了。她和沈从经各坐了一侧,留出中间的空隙。
“你明儿是不是有宴席要去?”薛茜桃问道,她早晨看见了搁桌子上的帖子。
“是,”沈从经手撑着脑袋,望向窗外的目光漫不经心,“商人的席罢了。听他们说,是请来了一个贵客。”
她有些嗤之以鼻,庆元的贵客,说破天能有多贵呢?
她随即把目光转到身边人:“你不是爱吃糖嘛,我明天回来给你包一把。”
“一把有多少?”薛茜桃起了逗她的心思,狡黠地笑了下,将双手拢起,形成一个盂状,“这么多吗?”
沈从经也同她笑了。她双臂展开,圈成环状:“这么多。”
“你尽会哄我!”
薛茜桃笑得更肆意起来,身子斜滑到座上,为了寻找支撑,手在不经意间捉了沈从经的衣袖。
沈从经的目光从她的笑影缓缓攀到了发间。她今日梳的发髻叫不出式样,但她认得她发间盘的木簪。还是她削的那根。
她條而感觉到了一种微弱的雀跃。
二人还欲再说话,便听得马车停了。她们下车之后,所见所经,突然皆一言不发。
之前在马车上尚还轻松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那的确不是能用语言描述得出的场景。好多在地上躺着,看不出死活。活着的也衣不蔽体,骨瘦嶙峋。薛茜桃瞧见许多人卧跪在土地上,脸朝下,那头颅再抬起时,浑浊的眼睛叫人触目惊心,土地上赫然多了一排牙印。
他们在吃土。
薛茜桃打了个寒噤。
幸而她们今天着的都是旧袍,二人溜到人少的土上滚了几遭,又散了头发,往脸上抹了几把黑土,这才敢堂而皇之地在道上慢慢佝偻着走。
她们相互扶持着走到一条狭隘的小巷。巷里头隐隐卧着个人,听到她们的动静也没抬眼皮。薛茜桃上下打量着这人,这人虽然衣着朴素,成色不新,却并不至于破烂。垂发遮了面容,看不清五官,但身量匀称,两颊也不见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