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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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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经没有改过姓。她这么多年捏造了数不清的名字,却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改姓。她的姓继承于母亲,一个以猎户为生的氏族。她的母亲身材高大,教她弓箭、习武、猎物。沈从经无法舍弃这个姓连系着的过去,更在无数个深夜里怀念着这个姓带来的些许慰藉,以及用这个姓作苗头,牵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而寻求线索。

“这件事有些年头了。大概是元顺六年的科举,殿试的前三面圣,最后却只点了状元和榜眼,有一人因为殿前失仪的名头被处罚。”

“这与我的姓又有什么关系?”

“那年恰逢沈氏兵败谋反不久,搜查抓捕沈氏余孽时,唯独缺了他的女儿。而面圣时被逐的笔试第一是个女人,刚好姓沈。”

沈从经听到自己的内脏突突跳,又被挟着往下坠。她还想再引人往下说,却听到贺瑾赫然将话题收尾:“竟顺路走到你这儿了。”

沈从经抬头,所见都是熟悉的景致。她停下脚步,客套邀贺瑾喝茶。贺瑾笑着回绝:“我就不去了。等会还有别的行程。”她便不再挽留,告辞后转身进了屋。

沈从经顿在门口,下意识向薛茜桃住的屋看了一眼。天色近暗,她住的屋子还没有点灯,漆漆的一片,亮的是沈从经的屋子。

沈从经在原地凝思了一会,然后轻巧地笑了一下。她慢慢踱步向里屋,走得比平日里轻了许多,刻意放缓了声音。她的屋半掩着门,沈从经伸手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那声音不算轻,她没有省力,像是有意给屋里人的一声通牒,让人有那么几瞬收拾好表情。沈从经入过道观,自认一向是个很宽容的人。

入眼是玲珑的一团。薛茜桃匐在地上,背对着她,因而看不清表情。这让沈从经有些可惜,为瞧不见她故作镇定又略显惊慌的脸色。

“你在作什么?”

薛茜桃回过头,眉头蹙着笑:“我的耳坠掉了,正趴着找呢。”

沈从经闻言去寻她的耳,果真只看到一个穿刺的小洞。薄玉般的耳在光亮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那一粒子耳垂的小缝,就是浑然天成的璧孔。

屋门内外被光割裂得格格不入,外面逐渐被暗侵蚀,屋里却亮得晃眼。

沈从经立在昏暗里,凝着薛茜桃半晌没有说话。气氛悄无声息了一会。薛茜桃像是没有看清她的眼色,变本加厉地向她招摇出细伶伶的五指:“沈娘子,你可以来帮我找找吗?”

她的语气很自然,像征询一个多年的老朋友。沈从经默然,而后缓缓走向光亮里,五官也逐渐明朗起来。她来到薛茜桃身旁,屈下腿,手在地上胡乱摸索了几把,然后起身。

随着她的动作,薛茜桃仰望她,这个视角很压迫人,像是在天问。所以薛茜桃也站起身来:“沈娘子,你找到了吗?”

沈从经没有答,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接着向前一步。薛茜桃一愣,跟着往后退了一步。沈从经又前进,她便只能跟着退后,直到最后被逼到榻前退无可退,两手撑着榻,弓了腰和膝,微微喘着气。她偏过头,想躲沈从经的眼睛。

沈从经见状,用手掌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略微施力,将薛茜桃的目光掰回来。然后手掌滑落到她的下颌,轻轻托起,迫使她仰面。

她说:“薛姑娘,请看着我。”

薛茜桃望进一双黑亮的眼里。这个姿势不太好受,她的身体被弯成一个弧线,像那把卧着的匕首。她们堪堪一步之遥,也许更近,沈从经身上熟悉的木质熏香一寸寸地侵入鼻尖,掩盖了周遭的其它气味,馥郁得让她近乎眩晕。她敛息屏容,脚下几近虚浮绵软,手不自觉抓着沈从经的衣角。

她听到沈从经再一次问道:“你在作什么?”

薛茜桃惺忪笑了一下,像是在打趣她的记性:“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找耳……”

她还没有说完,沈从经便出声打断了她。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屋?”

薛茜桃眨巴了两下眼,回答的态度稀松平常:“我只是想来给你打扫几下,毕竟我住着你的宅房,总归不能白住,没想着打扫着打扫着,耳坠便不晓得落在哪儿了……”

“是吗?”

沈从经的唇角极快地向上佻了点弧度,然后又落下。

薛茜桃看到她笑,喉头滑动了一下,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这时迟钝的触觉终于起了作用,颈间隐隐有被按压的异物感。沈从经的手掌不知何时从她的下颌移到了颈侧,指尖掐着鼓噪的脉搏摩挲。

薛茜桃沉默了几恍,不晓得咽下了什么话,最后只从舌尖滑落下两个字。

“是的。”

沈从经继续似笑非笑地端详着她,目光相触间传达的意思耐人寻味。现下夜深寒重,明明那么冷,她看见薛茜桃的面容却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鬓发胡乱黏在脸颊上,被汗濡湿得一塌糊涂,像一弯弯湿掉的黑月牙。她抬起手,一面看着薛茜桃的眼,一面慢慢用手指把她散乱的发拨到耳后,露出她完整的、白玉般的脸庞。

她的眼蓦地睁大,滟滟的一圆湖,像是被香薰疼了,水珠在湖里打着颤儿。眼前的一只手臂透过水雾恍然变成了两只,最后被耳肉穿刺的痛觉回过了神,两只手重新层叠成一只。她用余光瞥不见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从经的指腹揉捏了几下她的耳垂,像是在安抚那一阵此起彼伏的痛觉。她慢慢松开罩着耳垂的掌心,露出一抹模糊的红。孱弱的人,肌肤也显得纤薄,几番搓揉便上了颜色,在那一处晕漾开。

她條而往后退回了几步,目光温和,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薛茜桃终于留得喘息的余地,她急切地去摸自己的耳,摸到光滑细腻的玉髓质地。

这就是她先前说遗失掉的耳坠。薛茜桃失神了一瞬,恍惚间听到沈从经带着笑意的声音。

她终于回答了薛茜桃最开始的询问,像是礼尚往来一般。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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