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书若在穆一麟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多新鲜啊,这个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暴君,竟然在这么一个不知时间、不知空间、不知目的的地方,学会了正眼看人。
穆一麟的眼睛是不常见的纯黑色。如果说任书若的白毛像是万里高空飘落的第一片雪,那么穆一麟的眼睛便是深不可测的潭水下静静蛰伏的黑泥。
雪里包裹着冷意,而黑泥里翻腾的合该是恶劣。
他早该想到的。
暴君啊暴君,肯定什么都不在乎。
穆一麟将手一摊,道:“再来一局嘛,我这次肯定可以赢你。”
这次、这次、这次,无数个“这次”。任书若不让穆一麟赢一局的话,是不会被他放离的。
偏偏任书若被狗皇帝这耍赖的行迹惹恼了,宁愿在这儿和穆一麟耗着,也不愿意装作不敌输他一局。
完全将寻找回去办法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呢。
没关系啦,总之穆一麟挺开心的。
正如任书若所感,穆一麟格外地喜欢任书若。
不过任书若的猜想也不尽然全对——
比方说,穆一麟并不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而是他真的看腻了。就算《君临天下》的素材库再怎么多、再怎么精美、再怎么让人难以把持,那也是有限的。
200年,足够穆一麟将所有的立绘细细观赏上千个小时了。
哪怕是一直盯着银行卡都会有人腻味的,跟何况是一些制片小人啊。
两人一直下棋,穆一麟一直输,但也乐此不疲地要求任书若再来一盘。
任书若都怀疑他是否和慧妃达成了什么协议,要把他留在这里了。
不过这种猜想很快就被打消了,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穆一麟看起来不像是有着那样脑子的人。
而之后慧妃带着琴棋书画来到偏殿进行装扮时,直接向任书若解释了她之前所作的事情。
——任书若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慧妃要穆一麟去往圣辰宫。
而慧妃的回答是:“引逢宸帝过去啊,拜托,他那么大个人,脚印一看就是男子,我特地让人去通报了我殿中有男子脚印的事情给他。逢宸帝这可不能不生气。”
此时的慧妃看上去倒是有些娇俏。
引逢宸帝去圣辰宫?为什么要去圣辰宫?
圣辰宫是逢宸帝的寝宫,他每个白天夜晚都会在圣辰宫里……所以说,为什么要“引去”圣辰宫?
代表必须得是特定的时间渠道圣辰宫,慧妃的计划才能实施吗?
“你在计划什么?”
慧妃眼眸低垂,捻着窗台的雪。白雪里混合着一些木屑,一不留神,扎进了慧妃的手指尖,她专心致志地挑着。
穆一麟也是闲得无聊,颇有些趣味地看她挑刺。
任书若觉得这两人多多少少脑子都有点毛病。
又或许脑子没毛病的人没办法在皇宫生活那么久。
慧妃大发慈悲地开口道:“我要造反。”
一开口就是王炸。
任书若心里一惊,四周一看,门外的琴棋书画还没有离开,想来也是知情人。
也不知这深宫中有多少知情人?
又或者全都是。
话题跳得有点快,穆一麟不常运转的小脑袋要爆炸了。
他举手提问:“听不懂,从头开始,讲慢点。哦捏该咦洗马斯(拜托了)!”
对峙着的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而后又默契地开口:
“你怎么忍受他的?”
“他就这样,你忍一忍。”
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叫两人同时笑出声,方才紧张的分为荡然无存。
慧妃心情颇好,同穆一麟细细分说。
她说宫中内外都是她的人,下到掖庭太监宫女,上到皇帝身边的侍卫,他们都是慧妃搞事情的最佳助力。
“等等,侍卫?上?”穆一麟头冒问号。
是他理解错了吗,什么时候侍卫也可以用来说是“上”了,再不济,也得是个王公大臣呀?
“没说错,我手头的人,职位最高的、最接近皇上的,除了妃子们就是侍卫了。”慧妃顿了顿,补充道,“哦对,我还拉拢了妃子们来着。她们的身份更高。”
“你拉拢了很多人吗?”怎么连盟友有谁都不记得了。
人数确实很多。
洒扫的宫女、眼高手低的太监、彻夜不休的守卫、掌管膳食的御厨、被皇帝所厌恶的期待着皇恩降临的妃子们……那些被逢宸帝粗暴对待的人们,都在慧妃的阵营之中。
逢宸帝上位以来实施雷霆手段,残酷地镇压了所有不同的声音。目前的朝堂上看似没有反对的声音,可那是因为敢于提出来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没有愿意以死相谏的大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