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唢呐。缠绵万分的,从街那头响起来。
街上空空荡荡的,除了来接亲的队伍,没有一个行人。
接着是锣声,鼓声,和几种混合在一起分不清了的吵闹的声音,杂乱的组成一首勉强听得出曲调的喜乐。
然后是马。四匹黑色的油光发亮的好马,在乐声的嘈杂下踢踢踏踏的朝这边走来。马后是一队人,架着一顶花轿,红顶红布红窗的花轿,放眼望去是一团模糊的红。
但抬着花轿的人又都是一身白衣。胸口也别着一朵白色的纸花。
没有人说话。送嫁之人本也不该说话,这些人竭力摆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可无论那唢呐吹得多么用力,没了围观者的议论和欢呼,只体现出空白的肃穆感。
只有一顶孤零零的花轿。旁边本该骑着高头大马含笑护送着他的新娘子的新郎官,一直没有出现。这一队人马走过就没了,后头没有什么嫁妆——嫁妆就是轿子里艳丽的新娘。
马车后只有撒落一地的红的和白的纸屑,被风一吹就到处乱飞。有几片飘到了二楼,穿过镂空的窗户,眼看着就要掉进楼上看客的茶杯里。
白衣少年动了动手指,飘进来的纸屑就凭空烧起来,还没落到茶杯里就烧干净了,连撮灰都没剩下。
“我们该回韩府了吧?”
容芜把目光收回来,忍不住纠正他,“自己家才用‘回’。别人家是用‘去’的。”
“哦。”白觉得这两个词没什么区别,“总之可以过去了吧?你们还要在这儿品茶品到什么时候?”
听得出心情不好,似乎对刚刚想钻进来但被卡住了这件事还耿耿于怀。
就应该在窗户上烧个洞进来!
容芜叹口气,心说早知道不逗他了。他起身道:“走吧。”
送嫁的队伍已走过去好远了,喜乐声仍如雷贯耳,白忽然哎了一声,说道:“对了容子远,你娶亲的时候也这样吗?怎么没见着彩礼?”
“……”容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他道:“送嫁时,花轿后跟着的一般是嫁妆。而且我和谢氏并没有举行婚礼。”
准确来说,那位是在某个晚上一顶小轿子直接送进容府的。以保护的名义。
“这么过分?!”白一时有些惊讶,“按你们人类的规矩,这不是做妾才有的待遇吗?”
“……”
容芜沉默。
“你?!你怎么能这样!”白难以置信,“跟人成亲,怎么连像样的仪式都没有?太过分了吧。就算是清官不敛财,那一场婚礼至少也办的起来吧?怎么回事啊?”
容芜头疼的揉了下眉心。
得找个时间跟白解释一下了。
容芜心想。
他去把茶水钱结了,拉着白走出茶楼。
他们到的晚了点,韩府里,新娘子已经在正门口跨火盆子了。之后的流程本该是新郎用一块红色绸带牵着她往前走的,现在变成了四个人在前头抬着棺木,新娘在后头走,色泽鲜亮的红绸一端系在乌黑的棺木上,另一端被新娘偶尔探出袖口的一截漂亮的手指捏住。
红绸看得出来应当是前不久新染的,明艳到灼眼的大红色,衬得新娘的指尖细雪一样的白。好像揭了那摇摇曳曳的红盖头,就能看到一个雪一样的顶漂亮的姑娘。
跨了火盆,进了宅邸,又孤零零的一个人换了信物,之后就是敬酒。
高台上只坐了一个韩运使,韩运使旁边的位置上放着一块灵牌,上面的字被人频繁的摩挲,早就看不清了,和台下的棺椁一样,都是漆黑的。新娘家那边,居然也一个长辈都没到场。
这高堂上也显得空荡荡的。
韩运使不久前还在和容芜攀谈,这会儿正满面笑意,半点儿看不出是个有癔症的人。但当他用苍老的手轻拍新娘子的肩,温和的同她说话,再时不时看一眼身旁的牌位时……看上去着实瘆得慌。
新娘恭恭敬敬的为他奉茶。
这屋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抬棺的,准备一会儿喊拜天地的喜婆,一个新郎家的长辈,一个新嫁娘,沉默着充当看客的容芜,以及神游天外的白。
棺椁被抬到婚房里去了。新娘也跟了进去。
按理来说之后的事就和宾客无关了。容芜向韩运使道了别,刚一出门,白说了句:“我有点事。”
容芜:?
又干嘛去?
他还没来得及问,一扭头,那狐妖少年已经不见了。
……又这样!
容芜深吸一口气,转身出了韩府,到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前,一掀开帘子坐进去。
阿满坐在前头,手里握着马绳,问道:“公子,现在就走吗?”
容芜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心平气和地道:“先等一会儿吧。”
另一边,白已经偷偷溜进了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