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是春好,元四郎要上京赶考。
他是从蜀地那边来的。去年秋闱中了解元,被蜀地的郡守举荐上来,准备今年在会试上大展身手。
蜀地实在有些偏僻,上京的路太遥远。纵使父母乡亲和好心的郡守大人为他准备了盘缠,可路上已经花掉了大半。
不幸的是,半路还遇到了劫匪。只能庆幸钱丢了,书和命还在。
元四叹气。
赶考不易啊,以前只顾埋头苦读,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艰辛。
不过好在长安也近了。这样想着,他又振作起来,还没来得及为他倒霉的境遇吟上两句苦中作乐的诗,就远远的看到前面草丛里似乎是躺着什么东西。
——莫非是人?!
元四郎快步走上去一瞧,原来不是,倒是一只受了伤的白毛狐狸,后腿还在汨汩流着血。
这小东西听到动静,半睁着眼看了来人一眼,又闭上,有气无力的哼唧了两声。
伤成这样,别是被什么豺狼一类咬伤了吧?
这儿还算是荒郊野外,但也说不准是不是在猎户捕猎的范围。放着这小狐狸不管,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今夜。
元四郎轻叹,“可怜啊,可怜。不如同小生一道走吧。”
他就小心地把那受伤的狐狸抱起来。狐狸猝然睁开眼,勉力挣扎了一会儿,像是很害怕人类的触碰一样,喉咙里发出几声威胁的低吼。
元四郎手忙脚乱的把它安置在背篓里,还被这野性十足的小东西挠了好几下。
也不知道受了那么重的伤,这小狐狸是哪儿来的力气。
他把背篓挪到身前,宽慰它,“别动,别动——待小生帮你把伤养好了,再放你走。小狐狸,你莫怕。”
那狐狸看着他,耳朵抖了抖,半晌,便将尾巴一扫,就蜷成一团了。
仍流血不停的那条后腿被它抱在怀里,时不时舔舐一下,肚皮上雪白的毛毛都被染红一大片。
不是很亲人,却意外的很有灵性。
元四郎捧着背篓,总算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城。
皇城礼部的诸位大人早已给各地来的考生安排好了住处。不过鉴于元四来得晚,好的客栈是早分给长安本地学子的。他只得了间建在半山腰上的宅子,实在有些偏僻。
不过撇开地理位置不谈,这宅子确实大,虽说旧了点,因着偏僻的缘故,也十分清幽。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住(虽然是因为其他同期考生不愿意住这儿),总的来说,非常适合一位进京赶考的考生安心读书。
也很适合养一些在客栈里可能不太方便养的小动物。
初到长安之时,元四便将这小东西交予大夫,花光了他藏在身上的最后一点银钱。
大夫给上了两块夹板,可能是这两日相处得多了的缘故,狐狸也没那么排斥他了……当然,也不见得有多亲近,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顺便一提,这还是位小姐。
回想起几日前因好奇小家伙的性别,结果被狠挠了一爪子的经历,元四郎委屈的摸了摸鼻子。
他也想和小狐狸亲近一下的嘛。
可惜狐狸对元四郎那是相当的冷漠。不过好在,即使是伤口稍微愈合了点儿后,它也没有什么伤人之举,平常只是在宅子里四处走一走,便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一人一狐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半个月。
夹板终于到了可以拆的时候。
元四郎特地空出一天,雇了辆马车,依依不舍地将小狐狸放回到他们初见时的那片草地,手在狐狸脑袋上摸了又摸,叮嘱道:“好了,你可以走啦。以后别来人多的地方了,小心被猎户捉了去……在外头也要当心,若是再受这样重的伤,小生也不一定能再捡着你了……”
这一别还不知能不能再见了。
应当是不能。唉,但愿他以后不会在某家夫人小姐的披肩上,看见这样眼熟又漂亮的皮毛。
狐狸也看着元四郎。
它忽的抬头主动蹭了下元四郎的手心,轻轻叫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相处了半个月的好友,这么快就到分别的时候了。元四郎惆怅地目送着小友的背影,一个人傻站在这儿忧伤了几炷香的时间,登上马车回了京城。
离春闱也只有一周了。他也要努力!
等他成了举人老爷,有了做官的资格,再风风光光的回蜀地!
元四又燃起了斗志,于是又是挑灯夜读的一个晚上。
案边,随意摆放的宣纸上还留有小狐狸踩过留下的一块小小的梅花印子,被宣纸上的雪白包裹着,好像那狐狸仍在这里一样。
(二)
曾几何时,潋夫人,也是一代赫赫有名的大妖。
然后在某一天,被仇家暗算了。受了那么一点……嗯,勉强也算是严重的伤。
再然后,倒霉地被一个人类捡到了。
何其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