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的?”
“雨天后。”
丧彪掰着斑斑的肩膀,看进斑斑深褐色的眸子。
那双眼里空空荡荡,找不见恐惧和惊慌,像夕阳四面透风的烂尾楼。
斑斑觉得自己的脑子大约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因着丧彪就这样在他眼前定住了。沉默或许只走过了几个呼吸,也或许走过日升月落,沧海桑田。
丧彪再开口时,斑斑又一瞬地迷茫——他在沉默里,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在等丧彪开口。
“你都看见什么了?”丧彪声音轻轻的。
“罐罐湖,饼干山,猫条瀑布,邦邦妈,”斑斑低下了头:“不过最后总是雪,走不到头的雪。”
“癞圪宝身上的黏液,并不是剧毒。”丧彪错开了眼睛:“它给猫猫幻梦,用猫猫激烈的情绪,混合、杂糅、编织儿成的幻梦。”
斑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低头。
癞圪宝带来的体验并非仅有快乐,有时甚至是猫猫难以名状的怪诞噩梦,只是,不管哪一种,都会结束在漫天狂舞的飞雪中。
或许,下一秒,正说着话的丧彪就会凝成一尊洁白宁静的雪雕,随着狂风散成无数细碎的冰晶。
斑斑这样想着,抬起头。
空中并没有飘下飞雪,只有点点光斑从林间漏下,投射出一道道晃动的光影。
这或许不是梦,斑斑想着——梦总是凌乱的,没有这么平静。
“这些梦,并不快乐,是吗?”丧彪看着斑斑,心里轻轻松下了绷紧的弦——斑斑从刚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显示出对癞圪宝的渴望。
或许,情况并不像丧彪预想的那么糟糕。最起码,斑斑还没有成瘾。
“可我怎么总是来呢?”斑斑喃喃,脸上有疑问,也有落寞。
丧彪看着斑斑,像是又看见了那个在雪天执着地往外爬,爬到毫毛冻结在栏杆上,又被成片地扯下,仍闭着眼睛向外爬的奶猫。
那个在漫天飞雪中执拗地寻找妈妈的孩子,已经长成了活泼靓丽的肥仔,再看不出往日一丝一毫的影子。
丧彪知道,斑斑幼年的记忆本就不甚牢固,被埋在深深的雪下,等春天一到,便随着飞雪,一齐消弭无踪。
只是那个埋在记忆深处的未竟的任务,大约化成了连斑斑自己也不明白的执念,牵着他,一遍又一遍来到此地,懵懵懂懂地一次又一次体味那个天寒地冻的冬天。
曼巴,菜头,这些与斑斑一母同胞的猫猫,还有机会拥有自己的领地,后代,家庭。会从孩子,变成伴侣,再变成母亲或者是父亲。童年的记忆,哪怕某天死灰复燃,他们也有足够的牵挂和力量,去帮助她们高高地筑起城墙。
但是斑斑不一样,三花公猫,注定了他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丧彪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委婉地开口,才能安慰一个永远也找不到母亲的孩子。
那首猫猫口口相传的童谣,丧彪在一次焦头烂额哄猫崽睡觉时,忽然便明白其意所指,那之后,他便再没对着猫崽们完整唱过。
丧彪回忆着,慢慢打着拍子,和着林风,轻轻唱了出来:
“喵呜喵,爪儿忙。
花衣裳,穿身上——
橘是火,黑是霜,
白如月,亮堂堂。
喵呜喵,尾巴晃,
姑娘显,小子藏,
“三千崽里独一郎”
天然不是爹模样。
喵呜喵,夜风凉,
夕阳借我花衣裳。
露珠走,月儿忙,
悄悄来去没声响。”
“彪哥,这歌有点熟悉,”斑斑听完全程,歪了歪着脑袋:“我小时候是不是听过?”
“你们小时候,我唱过的,”丧彪看着斑斑:“它叫《三花郎》,是你的歌。”
“只给我的歌吗?”斑斑有些惊讶,丧彪不仅没罚他,竟然还给他一首专属的歌:“他们都没有?”
“你的不一样。”丧彪眨眨眼睛:“癞圪宝,我就没收了。想舔癞圪宝时,就过来,轻轻唱歌吧。”
“我可以不告诉他们吗?”斑斑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先自己听听。”
“当然可以。”丧彪摸了摸斑斑的脑袋:“你的歌,全由你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