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很快就端了三碗面回来。
白瓷大碗盛着,一碗汤,半碗面,上头齐齐整整码着浇头,汆肉嫩滑,莲子清甜,小葱喷香,面条劲道,就连底汤都叫人回味无穷。
钱宝儿是真饿了,一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一滴汤都没剩下。
青青亦是如此。
唯有陈红玉吃不下。她挑了两筷子面,吃了一粒莲子,汤也只下了半口,便推说饱了。
钱宝儿知道她有心事,再怎么劝她也不会多吃一口的,只得罢了。
太阳落山后,暑气依旧未散,钱宝儿在院子里拿水泼地,碰着陈老爷来瞧陈红玉。
“姑娘歇下了没?”陈老爷问她。
钱宝儿摇了摇头。
陈老爷便要往屋里去。走了两步,却又折了回来。
“你的腿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陈老爷又问她。
钱宝儿就笑了,拎着水壶说道:“我们做下人的,哪就那么娇贵了?多谢老爷挂心,我没事儿。”
陈老爷叹了口气:“今个真是难为你了。”
钱宝儿咬了嘴唇:“我倒无妨,只是姑娘……”
陈老爷点头:“是,她本就是个容易多心的孩子,她娘去得又早,很多话她也不便同我这个爹说。本以为有了嫂子会好点,可谁能想到……”
陈老爷这话确是真的,爹爹再好再亲近,许多闺阁女儿私密话却也说不得。
钱宝儿只能劝道:“老爷进去看看姑娘吧,或许能使她好受些。”
“哎,哎。”陈老爷答应着,缓步往屋里去。
钱宝儿怔怔看了一会儿。若是阿婆还在,便是餐餐野菜,她也会甘之如饴吧。
陈老爷进屋后没多久,在院子里洒水的钱宝儿就听见了陈红玉的哭泣声。
“她们就是故意的,打量着我伤了腿,以后就是个跛子了,随便拉个瞎了眼的就要来配给我。我早知道她多是嫌我的,如今爹爹你也要赶我走。”
估摸着是陈老爷也来劝陈红玉不要挑剔了,才引得她又是生气又是伤心。钱宝儿觉得她不好再多听,干脆先出了院子暂避。
恰逢青青提了热水回来,看见钱宝儿蹲在小池塘边上,折了一根柳条逗弄鲤鱼,便问:“你怎么出来了?”
钱宝儿朝院子里努了努嘴:“老爷在呢。”
青青也就不进去了,蹲在她身边看她弄水。
“宝儿姐姐,你说姑娘会嫁给那个人吗?”青青问。
钱宝儿知道她问的是谁,干脆地答:“不会。”
“可她们都说……”
钱宝儿自然更清楚“她们”是谁,她对青青说道:“嘴长在别人身上,可心是姑娘自己的,只要她不想,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要去管。”
青青似懂非懂:“我就怕姑娘想不开……”
钱宝儿望着一池清水,叮嘱青青:“今晚咱们都别睡死了,放机灵点。”
“怎么了?”青青不解。
钱宝儿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姑娘今天不怎么吃喝,心情又大起大落,如你所说,我也怕她想不开呀。”
青青顿时就直起了腰背:“姐姐放心,我今晚一定睁着眼。”
入夜,钱宝儿看着陈红玉躺下,她放下帐子,吹了灯,去一旁的榻上坐下。
原本今晚该青青睡里间的,可她始终放心不下,便同青青换了,自己守在卧室里。
夜晚总算有了些凉意,钱宝儿却睡不着,她静静听着床上的动静,陈红玉却连个翻身的声响都没有,许是已经熟睡了。
她却迟迟没有睡意。窗外一枚弯弯新月,她便盯着看,想起阿婆曾说过那上头住着嫦娥玉兔,还有吴刚伐树,也不晓得这月亮时圆时弯,人住在上头会不会觉得憋屈呢?
想着想着,人就有些朦胧起来,忽听哐当一声响,在这夜里再明显不过。
钱宝儿一惊,立马整个人都清醒了。她爬起来一看,黑咕隆咚间,只见一个人倒在地上。
她心道不好,忙点亮了灯,再去看时,可不就是陈红玉趴在地上,肩膀一起一伏,大概是在哭。
“姑娘!”她忙过去扶。
陈红玉被她搂着坐在地上,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姑娘?”青青也赶了进来,却不防她哭成这样,很是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