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樱里摸了又摸,还是将那粉釉瓷瓶放下了,蹲在摊子前,目光平和干净的望着漂亮的连枝缠花纹道:“宝贝归宝贝,可这样的瓷瓶不用来做镇摊之宝生银子,我将它藏起来,那才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
说着,想起什么,盛樱里道:“我家桂花都熟了,你该下场科考了吧?”
江白圭笑,“这月二十。”
盛樱里咻的瞪圆了眼,张口结舌道:“你、你都没两天了,不紧着回家温书,与我摆摊儿作甚?给你大嫂知道了,怕是得背后骂我!”
江白圭哈哈笑,“她蛐蛐你都是当着你面儿的。”
盛樱里木头脸:……
这像话吗?
江白圭是他爹娘老来得子,他还未长大,爹娘便先后撒手人寰了,五六岁的江白圭便自此跟着大哥大嫂过。
江家大嫂是个泼辣性子,盛樱里亦是吃不得亏,邻里挨着,两人吵吵次数数不清。
从前江家也苦,江家大哥在码头扛大包,攒了些银钱,又将江大嫂的嫁妆凑了凑,坊市不再严格分开时,夫妻俩在院子后头搭了间屋子,最初时卖些早食,后来变成了粮油铺子,这些年过来,日子渐渐好过了些,江家大哥大嫂便将江白圭送进了学堂。
江白圭比附近街巷的小孩儿都要开蒙晚些,可也不知是天分奇高,还是委实刻苦的紧,读书没几年,去岁开恩科时,连中三院,得了童生,学堂的先生未多夸赞,只道是让他今岁秋闱下场试试去。
盛樱里想起江家大嫂,撇撇嘴道:“改日你大哥大嫂送你,我便不去凑热闹了,等你科考完回来,我们几个再请你吃酒。”
江白圭手里捏着个竹编小鱼,“你怕她?”
盛樱里:“怕给你添堵。”
旁人家郎君科考,家里都要与文殊菩萨一拜再拜,万望顺遂,金榜题名。她与江大嫂再是不对付,也不能在那日呛声吵吵,好福气都要跑调了。索性,不见最好。
江白圭听得直笑。
不远处敦实的邓登登抓着几根肉串正跑来。
翌日,盛樱里起了个大早,刚五更天,外面天色蒙蒙亮,她打着哈欠出门了。
这个时辰的天庆观,寂寥得与夜市时好像不是一处。
在外等了足有一刻,小僧弥自内打开厚重的观门,拿着大扫帚出来扫门前尘,盛樱里挎着小布包进去了。
财神、姻缘与文殊菩萨都要被拜秃了,香火也不知是太盛,还是被夜间的风吹得零落。
盛樱里自布包里拿出了香火,于垫子上结结实实的磕了头,很是虔诚的将香火供奉于案桌上。
保佑江白圭高中!
非是榜首也不要紧,要榜上有名,对得起他日夜苦读就好。
信女定不做坏事,潜心行善!
盛樱里拜完,正欲往那财神殿去,抬起的脚还未迈过门槛,忽的停住。
她回头,仰首望了眼那慈悲的菩萨,犹豫片刻,折返回来,复又跪在那垫子上,自布包里掏出了几炷香点着,磕头再拜。
大殿之中静悄悄的。
忽的,几声悠扬的撞钟声传来时,盛樱里心口怦怦跳了两下,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架势。
罢了罢了,方才与菩萨说过行善的,她多老实啊。
自殿中出来,盛樱里步伐轻快,没再往那财神殿去,挎着空空如也的布袋子蹦跳着出了观。
八月二十,大清早的,巷子里便起了动静。
盛樱里被爆竹声炸醒时,睁着惺忪的睡眼瞪着床帐半晌,方才想起今日这爆竹为何。
我朝盛行休养生息,徭役赋税并不沉重,邻里百姓家也多供养子息读书,便是百里能中一,那也是祖上冒青烟了。
如正月初一抢头香,今儿这爆竹声也是有争先的意思,比如隔壁。
隔壁江家的爆竹一响,巷子里相继又响起几串来,噼里啪啦的闹得人瞌睡虫都跑光了。
等得外面安静,盛樱里爬起来穿上衣裳,过去撑开了窗棂,瞧见隔壁那扇窗也开着,她扬声喊:“江小圭!”
她坐在窗棂处晃着脚丫等了片刻,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江小圭!”盛樱里满面笑容的喊,语气笃定又轻快道:“你会高中的!”
清晨的江风拂面,第一缕日光越过江面,远处船翁卖西瓜的吆喝声远远的传来,可也是……万籁寂静。
江白圭瞧着她不觉笑了,轻阖眼眸点了点头。
忽的,底下有人轻咳了声。
盛樱里目光稍垂,便瞧见了阁楼下,河水畔抱臂立着的章柏诚,身后河水被日光照映得波光粼粼,这人却是睁着那双死鱼眼,瞧着她的目光不善。
“欸?”盛樱里惊诧的瞪圆了眸子,歪着脑袋瞧他,“你站在这儿作甚?”
“怎么,打搅你们互诉衷肠了?”章柏诚扬首道,眼底比那河水还沉。
盛樱里一时没顾得上计较他的阴阳怪气,纳闷道:“你今儿不是也要下场科考?”
这副架势,闲得好似他才是那卖瓜翁。
章柏诚定定的看她两眼,没说话,看向旁边窗前的江白圭,“开门,我买油。”
江白圭:“……好。”
他应着,喊盛樱里,“去将衣裳穿好。”
两人都走了,盛樱里也从窗前离开,套上了外裳襦裙下了小阁楼。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的话,气得咬牙,骂谁不正经的私会呢!好心当作驴肝肺!
章柏诚,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