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鬼?我说你们小姑娘胆子小,还是要跟我一样,多壮胆。”说着推开林初晓的手就想溜。
“那不是鬼难道是人吗!师傅,你别走!我害怕!”林初晓死死拽着夏槿,她想挣脱赶紧离开,因为她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这个身影她曾经盼望了十几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萨亚克从浓雾里走出来,穿着厚袄,身后背着弓箭,脚步笨重,头发看似打理过,但因为空气的湿度太大,已经变得软塌塌,手里捧着一束花,朝夏槿走过来。
林初晓和方宁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心照不宣的触动。
她们知道他是为了谁而来。
“我突然想起艾力说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了。”方宁很识趣地说。
“你也一起吧,他准是叫我干苦力,走吧!帮我。”她顺手拉走了懵懂的林初晓。
夏槿四十多岁了,遇到这种事情,她一样慌得不行,想拉住林初晓,却被她鱼一样溜走了。
萨亚克深情款款地走过来,把手里的花束递给夏槿:“早,美丽的花献给美丽的人。”
“油嘴滑舌。”夏槿不敢直视萨亚克,“我不喜欢花。”
“这是我在来的路上采的,每想你一次,就采一朵,汇成了这束花,请你收下。”萨亚克的嗓音低沉而温柔,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夏槿不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听情话就会脸红,她很好地隐藏了情绪,冷冰冰地丢出一句:“我不需要。”转身离开了。
“哎呀!”不远处的树后面,林初晓方宁突然冲了出来,怅然若失的萨亚克情绪刚起来就被吓了回去。
“她需要!她需要这花,我们帮你送过去!”方宁急得一把薅过那束五彩缤纷的野花,急忙朝走远的夏槿追过去。
林初晓对萨亚克礼貌地笑了笑,说:“我师父就那样,你千万不要放弃啊。”随后也去追方宁,刚跑出一步,被窜出来的艾力拉住了。
林初晓看艾力的脸色很难看,像是经受了什么打击,心里莫名一紧,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了?”
“我的马不见了。”艾力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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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追上夏槿,兴高采烈地想把手里的花递给她,感受到她低沉的气压,于是歪头探看她一眼,却看见她忙伸手擦眼泪。
方宁心沉了下去,她第一次见到夏槿流泪,过去一年里,不管是摔倒、被马踹、被羊顶,哪怕是被野狼追她都没有哭过。
她不知道夏槿和萨亚克之间发生了什么,大概是不好的经历。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夏槿,一个散漫而乐观的人哭起来,不是惊天动地的悲恸,而是默默无闻地自我消化。
方宁对萨亚克生起气来,一定是他欺负了夏槿,所以她才避着他,不愿和他说话,不接受他的礼物和浪漫,于是蓄力想把花扔得远远的,不碍着夏槿的眼。
手抬起的一刻,夏槿红着眼拉住了她,把花接了过来。
她们找了一处柔软的草地坐下来,离大部队不远,方宁收到林初晓的信息,她和艾力去找马了。
“我和萨亚克在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夏槿对方宁说。
那时夏槿20岁,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她第一次见到萨亚克,就被他英俊的外表吸引了。
夏槿性格开朗潇洒,总有很多有趣的见闻和观点,萨亚克很愿意和听她说话。
慢慢地,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在某一天的星空下,夏槿红着脸对萨亚克告白了。
夏槿想过无数种他的反应,或许会冷静委婉地拒绝,或许会高兴地和她相拥,总之这场暗恋到了结局的时候。
但是萨亚克什么都没做,他说:“我马上就要去内陆了。”
“去内陆干什么?”
“赚钱,难道你想一直呆在草原吗?这里的生活原始、艰苦,但是内陆的发展一天比一天快,总有一天,草原文明会被淘汰。”
夏槿不语,她的心此时碎成了一片一片,她知道这是一种拒绝,可是偏偏在夏槿彻底要放下的时候,临别时,他又对她说:“你愿意等我吗?等我接你去内陆!”
夏槿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没有学历只有蛮力的萨亚克到了内陆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她不忍心戳破他那个美丽的梦,只能重重地点头,眼泪早已润湿眼眶。
“这20年,我等他,又好像没等他,我知道我没有在原地踏步,他也不会在原地停留,于是我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线,活在各自的人生里。”
“他说的对,草原文明在衰败,在国家发展的大背景下,还会选择过着辛苦生活的,只有我们这些老人了。但是我太清楚,他不会成功。说实在的,他去内陆打工挣钱还不如自家养牛羊卖出去赚钱得多。”
“果然吧,现在一无所有地回来了。”夏槿说着说着,埋怨起萨亚克来。
“人也老了,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帅了,我才不会对他动心了。”
方宁看着夏槿手里的花,这把花20年前就该送出去,20年后的夏槿才终于收到。
没人能替夏槿原谅,但是方宁清楚,如果不是还爱着,她不会逃避他。
越逃避,越暴露出他是她的软肋。
但是20年过去,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也有些东西没有改变,夏槿不会再像20岁那样热烈地爱。
她知道自己已如枯枝败叶,再也无法恢复生机,只等着落入泥土之中,沉沉睡去。
岁月不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