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显中大踏步走到陈付明跟前,满是阴鸷地踢他一脚,拔起斧头喝道,“还不快给我们带路。”
一时间,火把涌动,整个澄湖帮都出动了。
陈付明被黑牛拎了出来,推着往前,踉踉跄跄。他目光骨碌转悠着,终于撞上藏在麻包后的一双小眼,心中一喜,忙伸手暗暗打了个手势。
矮墩陈大发领会,等船只一艘艘离开码头,撒丫子朝县衙奔去。
她在锄草,一锄头下去,只削掉浅浅草茎,非得花力气把锄头砸进泥土中一掌深,才能把根须蔓结的野草根扒拉出来。她弯腰低头,一行行锄着,汗水滴落,等锄到垅头,回头,刚还干净的垅间,下一瞬又长满了及膝深的野草,那些野草蔓延过来,一点一点爬到她脚上、身上。
她扔下锄头拼命跑,仿佛置身岩洞中,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声响。
她跑啊跑啊,终于跑出了山洞,前头,在绿色的田野中,有一座房屋,青砖黛瓦,檐角飞翘,极是漂亮,而在这房屋的屋顶上,正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转过身来,对她笑,声音温柔,枇杷,我会修补屋顶啦!
她也跟着笑起来,刚想上前,忽得一道震雷,房屋坍塌,砖头瓦片全都砸到了他身上。
她张嘴,惊叫起来。
孟枇杷猛然坐起,急急喘息,伸手一抹,满头满身的冷汗。
怎么做噩梦了,还梦到了他……
孟枇杷有些心悸地坐在床上,把近来的事都撸了个遍,她救了他,替他养好伤,而他留在孟家庄做私塾先生,为家里拿回了二十亩水田……
最重要的,因此事她解除了恶名,如今自由身……
这都是好事呀,难道在他身上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不,不会的,梦都是反的,要发生的应该都是好事……
他笑起来那般好看,眸子明亮得就跟夏夜中的星子一般,亮闪闪地朝她一眨一眨……
孟枇杷的脸颊到耳朵,腾得烧起来,不敢面对内心,把脑袋埋进膝盖里,莫名地心头多了些患得患失,他那般好,而她已是放离之人……
正此时,寂静的黑夜中突兀响起一声狗叫,紧接着,整个孟家庄的狗全都拼命吠叫起来。
激烈、急切,似遇上了抵抗不了的大敌。
孟枇杷迅速从床上跳下,摸到桌边点着油灯,母亲已在楼下喊了起来。
“发生啥事了,枇杷,快去看看!”
她快速穿好衣裳,持着油灯下来,母亲房里的灯也亮了,打开院门出去一看,细巷中有村人走出来观瞧,一时倒没瞧见外人。
“来了好多船,是澄湖帮!澄湖帮来行凶杀人了!”
大狗叔大叫着从横街跑过,似乎往村长大伯那边报信去了,孟枇杷浑身一紧,快步往横街跑去,跟着出来的村民们一起绕向狗叫声最密集处,西北澄湖方向,刚到村边,不由得众人一起住了脚。
湖面上火把成片,把湖水照得通红,十几二十条船涌涌地朝村里围来,火光中,一个个黑衣大汉或持着斧头或紧握大刀,凶神恶煞吼叫起来。
村民齐齐后退,面色发白。
船只正中的一艘摇橹船上,在船头立着一壮硕大汉,散着衣襟,露出胸前大撮黑毛,目光阴戾如狼般,怀着势在必得的架式,朝着这边一挥斧头,“上!守住路口给我搜!”
不知哪个村民,嗷得一声,胆怯得象只兔子般逃了。
村民们一哄而散。
船只近岸,澄湖帮匪众就要登岸,忽得,有帮匪大叫起来,“在那儿,周大湖,他在那儿!”
哗啦一声,船桨齐动。
“追,给我追上去,抓住他!”
孟枇杷收住脚,慢慢转过身来,只见离得二十多丈外,一只孤零零小舟正往澄湖中划去,船头坐着一人,背影宽阔,莫名熟悉。
“大湖哥……”她喃道。
“是周大湖,他们在追周大湖,船头还有一人,被遮挡了瞧不清楚是谁,但一准是澄庆帮子弟!”
村长大伯举着锄头,带着一帮青壮奔了过来,见此情景后,夹着一丝恐惧、一丝庆幸说道,“周大湖是好孩子,他把这帮恶匪引走了,没让他们祸害孟家庄!”
“那那村长大伯,我们要去帮他吗?”
“帮什么帮,你能帮得上几分,回去,都给我回去,把门闩紧了,别给人添乱!”
众人都被赶了回去,孟水根又安排些青壮守路口,不敢轻忽。
孟枇杷心里翻江倒海,难道刚才的噩梦映照大湖哥,不行,她得去看看,帮上一把。她快步到家,正要跟母亲道一声,没想刚踏进院门,就被一把死死拽住。
母亲的手打着颤,声音焦急,“不好了,枇杷,你弟不见了!”
“什么?”
“我刚刚去楼上看了,你弟不在啊,被窝里是凉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了!这孩子还伤着,怎么能乱跑呢,这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啊,枇杷,你说你弟是自己出去的吗,你可听到你弟动静了?怎么办,真要让人担心死啊!”
一时间,孟枇杷有一点点慌。
刚才大湖哥所坐的小舟上还有个被遮挡的人,也在划船,会是嘉树吗?
“要是你弟出事我也不想活了,枇杷,快去把你弟找回来啊!”孟陈氏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