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未来该有多酷……”
开到亚运村,陈瑶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徐来回身拿过那一大包用品,问陈瑶:“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去买。”陈瑶发现里面除了先前看到的卫生巾和纸巾外,居然还有牙刷、毛巾和拖鞋还有很多食物。就问他这是干嘛。徐来说:“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刚好趁周末就别回学校了,在我这儿住吃、洗啊都方便。”陈瑶才明白过来徐来是想让自己住他家!徐来说过他有个世上最严厉的老妈,就这么大剌剌带个陌生女孩回家,也不知他是哪儿来的勇气。
徐来看她狐疑,解释道:“这是我爸家,他在一个单元有两套房,一套专供我和我哥偶尔回来住,免得不方便。”陈瑶问:“什么不方便?”徐来避开她眼睛说:“他带人回来,要是我和徐顺在就不方便啊。”陈瑶这才想起徐来爸爸也是个风流浪子。但她并没料到会在外过夜,换洗衣物什么的都没准备,就觉得徐来这个闷葫芦,他倒是未雨绸缪了,但一点口风不漏,却也没给自己留半点余地。可此时陈瑶从里到外都脆弱至极,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依靠,她不愿孤单一人回学校受煎熬,就说:“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和睡衣”,徐来说反正离得也不太远,可以回学校取一趟,陈瑶此刻一点不想见到同学、也无意回到充满与孟波记忆的环境,想想两天也不是不能克服,便问他有没有T恤,徐来脸却不知为什么红了,说有,陈瑶突然意识到他八成是想到了自己穿他T恤的样子。
徐来带陈瑶去的是位于17层的一套狭长的一室一厅,进门左手是卫生间,右手一个很短的过道一侧凹进去十来平米算是客厅,另一侧是厨房,客厅很暗,采光来自隔着玻璃隔窗的厨房,最顶头是卧室。客厅里除了一张很宽大的沙发,一个冰箱和一盏可以看起来可以折叠的边几就什么也摆不下了,卧室里摆了一张床,床头柜,五斗橱、带镜子的大衣柜、书桌和椅子各一件,还有个电视柜和电视,把一件本来还算宽敞的卧室也塞得满满当当,卧室外连着向西的阳台。徐来说他爸住在同单元21层的一套三居室。
卧室里挂着巨幅Bon Jovi、Nirvana、Bjork、Sinead O’Connor海报,书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些照片,大都是徐顺的,只有两张里有徐来,一张是小时候哥俩儿的合影,徐顺瘦点儿,徐来圆滚滚的很可爱,腮帮子鼓鼓挤着嘟嘟的小嘴,另一张里身披水珠的徐来游泳获了什么奖,只穿着泳裤,和亚军季军拿着奖杯站在领奖台上,这应该就是孟波所说的徐来巅峰时代了,照片里他宽肩扎背,六块腹肌清晰可见,当时阳光灿烂,徐来笑得更灿烂,俊秀的模样很像日本影星福山雅治。
徐来忙着把需要冷藏的食物放进冰箱里,陈瑶想去帮忙,被他劝回沙发上坐着,陈瑶问他为什么不游泳了?他说太忙,反问陈瑶喜不喜欢游泳,陈瑶摇摇头,表示自己是只旱鸭子。陈瑶问他喜欢摇滚吗?怎么贴了这么多摇滚乐手,他说都是以前徐顺贴的,他很少回这儿住,陈瑶问徐顺有地方为什么还要去村儿里租房子住呢?徐来笑道,他闹得太夸张,邻居经常提意见,而且屡教不改,他爸就给补贴些钱,让他自己出去住了,边说边指着卧室一角发黑的墙面说:“原来这儿堆着他一套大音响,隔壁家老头心梗犯了三回。”本该对那个心梗患者表示同情的陈瑶想想那个场景却忍不住发笑。
毕竟刚从医院回来,陈瑶觉得自己身上都是病菌,想先洗个澡,徐来问她:“你想喝粥还是吃馄饨,我先给你做上。待会儿出来就能吃了。“陈瑶最爱吃馄饨,心想怎么这么巧,北方人一般不做馄饨,他还偏偏就准备了,又想起有次和孟波他们仨在双榆树馄饨侯吃过饭,可能自己席间提起过,难道是他当时就记住了?跑到厨房看他已经把水做在炉灶上,问他:“你的T恤呢?” 他说在五斗橱里,陈瑶跑去翻了一件上面印有老鹰乐队标志的黑T恤在镜子里比划一下觉得挺好看,就问他:“这件可以吗?”徐来转头一看,却说:“这是徐顺的。”边说边自己来翻了一件上面绣着七喜汽水标志人物Fido Dido的白色文化衫给陈瑶。陈瑶心想,穿谁的衣服有区别吗?
她进到卫生间,那里只有一面小镜子,而且显然是给一家子高个男人准备的,她要踮着脚尖才能看全自己整张脸,除了眼睛有些红肿以外,这张脸看不出跟以往的任何区别,令她惊诧的是头顶似乎生出了几根白发。陈瑶尽量靠近镜子,仔细检查,发现只是一丝柳絮夹杂其中。她脱下衣服,看到卫生巾上的血并不多,低头望着自己身体:水滴形的胸部变大了些,之前平缓的起伏似乎有了陡峭之势,小腹依然光洁平坦,让她几乎无法想象三小时前那里还藏着一个本有机会拥有无限可能的小生命。但她已没有丝毫悲伤,只觉轻松。
她在热水里不知淋了多久,直到肚子咕咕叫起来,才关水穿衣。她套上那件大T恤,抬抬胳膊动动腿,发现这件T恤极其宽大,跟自己平时穿的睡裙长短差不多,把整个人遮挡的严严实实,一点儿不会跑光后,这才走了出来。看到热腾腾的馄饨已放在桌上,徐来却不见了踪影。她想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一定是见缺什么又出去买了,便踏实吃起馄饨来。
她突然想起要跟家里打电话,免得连着两天不在,万一被母亲打电话到宿舍露了马脚可就糟了。她打到谢晓岚单位,母亲照例先问她肖建国那边进行的如何,她说最近还没去过,谢晓岚催她必须上点儿心,免得王欣万一只是随口一提,她自己又不吭气,这事黑不提白不提就错失了良机。陈瑶见缝插针,说周末要陪卞雨佳回她家住两天。
卞雨佳是国际会计专业的北京姑娘,跟陈瑶很投脾气,去年十一跟陈瑶回西安玩儿过,所以谢晓岚也认识,她爸爸长期外派到非洲做基建工作,妈妈有时也会去探亲,陈瑶以前也有去她家住的经历。谢晓岚对此事并不关心,只是不断叮嘱女儿要抓紧肖建国这条线。
这边刚放下电话,徐来就开门进来了,原来他想起屋里没有电吹风,便到他爸那里去找,结果翻了半天才找到。陈瑶笑他道:“我头发比你也长不了多少,现在又不是数九寒冬,一会儿就干了。“徐来却说:“今天医生不是说了不能着凉不能碰冷水吗?我姑也说,这为什么要叫小产,就是跟生个孩子差不多的意思,我妈那会儿生我没注意,打我记事儿起到现在她都老头疼。”
陈瑶很少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一方面觉得这些婆婆妈妈的话被他一说倒显得很新鲜,一方面心下感动,不再多事儿,听话地把头发吹干。
吃完饭徐来很自然地起身收拾,屋里又沉默下来,陈瑶蜷在沙发上照例没话找话:“这是你的T恤吗?”徐来回头望她一眼,看到陈瑶把T恤穿出和自己想象中毫不一致的睡裙效果,答:“是啊。”陈瑶道:“这也太大了,我以前穿过孟波的,只打到这儿。”她边说边在大腿中部一比划,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徐来倒是不在意,说:“这是我爸出国给我带的,他觉得我又高又壮应该穿XXL的,结果北欧人的XXL应该是咱们这儿的XXXXL。”两人说话的当儿,突然传出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布谷。”陈瑶循声看去,是客厅最暗的角度里摆着一只精致的木头小房子自鸣钟,现在房子上暗红色半圆小窗从中间打开,一只小木鸟正突突地一下下报着时,已是下午三点。
徐来收拾完又给陈瑶倒水吃药,自己也去洗澡。他站在陈瑶洗过澡的地方,闻着女生带着婴孩乳香似的好闻气味,看着地上纠缠不清的湿头发,想起那天去使馆把脸埋在她后脖子细小绒毛和丝绵般秀发中的感觉,只觉得燥动起来。他把水调的凉些,只想把一身燥热冲冷。
出来后,只见陈瑶已躺在床上睡着了,她用毛巾被把自己从头到脚捂得密不透风,只露出精巧的面孔,像只包在茧里引人遐思的蝴蝶。徐来坐在床边,很快意识到这个距离,这种气氛太过危险,他从包里翻出《吴清源的黑布局》退到客厅读了起来,又怕那只布谷鸟把陈瑶吵醒,就把电池卸了。
陈瑶醒来已快七点,她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方,一时竟以为是在西安家里,因为房间里弥漫着醇香的鸡汤香气,温暖又熟悉,让她想起了母亲和家,不一会儿食欲也被唤醒,徐来见她醒来,立即用另一口锅开始煮馄饨,说中午来不及做鸡汤馄饨,晚上少吃点,好消化。陈瑶看到灶台上已摆了两只白瓷碗,黄澄澄的鸡汤在里面闪耀着金灿灿的油光,徐来一边哼唱着:“忽醒又忽睡,等你入梦寐,你如此不觉,使我不成眠……”一边把鸡捞在案板上,用手撕下一条条的鸡肉来,又顺手在锅里打了俩荷包蛋,一面又洗了香菜和香葱切粒……陈瑶看着他忙里忙外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情意。她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徐来答:“今天的药里,有几种是中药,说明书上说要饭前吃,你先去把药吃掉,饭就得了。”
从小到大,对陈瑶最好的人是爷爷,她自小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又忙,一个小人儿要面对勾心斗角的一大家子和如狼似虎的姑姑叔叔,还好有爷爷宠她爱她。自从爷爷去世,她就再没有过这种被男性宠溺的感觉。这几天徐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把徐来对自己的感情看得更加清楚。
徐来说:“可惜你醒晚了,刚才西边的晚霞特别好看,还能看到西山。”陈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忍不住地想从徐来身后靠近他,贴住他,她刚刚凑近,徐来却端着盛毕馄饨、码好鸡丝、摆了荷包蛋、撒上香葱香菜碎的碗转过身来,嘴里不住道:“让让、让让,小心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