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的鸡汤馄饨做出了谢晓岚的风范,陈瑶因为药流,早上滴米未进,一整天只吃过中午一顿,晚上这餐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整整两大碗,徐来眼带笑意看着她,食客的大快朵颐是给厨师的最高奖赏。
陈瑶问他为什么这么会做家务,他说因为有个“史上最强老妈”,陈瑶说:“中国很少有母亲刻意培养儿子做家务的,这不是在给未来儿媳妇培养好老公,为他人作嫁衣裳吗?”要是孟波听了这话,必然会抓住时机,问陈瑶要不要这么个好老公啊?然后借机起腻,徐来却接道:“我自己不也要吃饭、要过日子嘛。”陈瑶心里暗叹,难怪徐妈妈会跟孟波说自己儿子傻,他还真是个不开窍的。
电视没接有线网,只有6个台可看,他们看了两集《雍正王朝》,就只剩无聊节目。陈瑶突然想起那本王小波杂文,就提议两人一人读一段,徐来问:“是随便想读哪篇就读哪篇吗?”陈瑶感觉他老实得不近情理,有心逗他道:“不,剪刀石头布,由赢的人指定输的人读哪篇,输的就读哪篇。”陈瑶赢了第一局,她让徐来读《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遇到一个左边一个焦右边一个立刀旁的字他不会读,问陈瑶,陈瑶也不会,两人笑起来,笑顶尖学府的高材生连读书都读不利落。第二次徐来赢,他给陈瑶选的是《关于格调》,这篇却是王小波因评论界苛评《黄金时代》里性描写太多故而略嫌格调不高而讽刺世人对格调的陈腐论调,陈瑶念到有些部分不免有些尴尬,却只能故作镇定。
她还没读完,徐来突然说自己一身厨房味儿,要再去冲个凉,就慌乱地跑进卫生间。陈瑶联想到之前两次他的情况,猜出了一二,不觉也脸红心跳起来。
好一会儿,徐来才出来,说时候已不早,让她早些休息。她走进依然水汽氤氲的卫生间,除了沐浴露的味道,里面还有一股奇怪漂白剂味,陈瑶知道这是jy特有的气味,又看到新牙刷上已挤好牙膏,杯子里也倒好了水。
她洗漱完毕,看到徐来抱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已在沙发上安顿好,两人互道晚安。她回到只开着橘黄色床头灯的卧室,被久违的安宁舒适充满,刚刚躺下,徐来却推门露头指着门闩突兀地说:“门可以从里面锁”,陈瑶回道:“哦,知道了。”他关门出去。陈瑶心想:我还怕你不成。她下午睡了太久,此时清醒无比,关灯躺了一会儿,门又开了,徐来说,:“你还是锁上吧。”陈瑶笑他道:“你这么信不过自己吗?”。从窄窄的门缝里映出徐来长长的影子,他沉吟不语良久,发狠道:“是!信不过。”说罢重重关上了门,陈瑶心砰砰直跳,依言下床把门锁上。
陈瑶辗转反侧,只听到外面皮沙发上吱吱呀呀,想来那个人也是如此,两个人就这么心猿意马、自我折磨到大半夜才渐渐睡去。
次日早上,陈瑶先醒来,她开门去卫生间时,看到徐来单手单脚已耷拉在地上,头蒙着被子睡得正酣。
女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异性看到自己刚起床的样子,饶是陈瑶这样大众眼中的绝色佳人也是如此。她迅速将自己收拾整齐,把乱得东支西翘的头发用水打湿,用吹风机重新吹得自然蓬松。
徐来睡得很死,吹风机发出的噪音也没能吵醒他。
陈瑶刚出卫生间,只听得门铃在响,她脑子里不知怎地冒出孟波来,连忙从猫眼往外看,一个被猫眼凹凸透镜组合变形成橄榄形的陌生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外。她呆立门边,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如果这是徐爸爸,理应有钥匙,不会按门铃的,这当儿,门铃又响过几次。她还在犹豫,只听到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无奈之下,她连忙把门打开。
那人看到穿着徐来T恤的陈瑶一脸抱歉,自我介绍道:“我是徐顺爸爸,你好。”陈瑶明白对方是把自己误认为徐顺那浪荡子的女人了,忙道:“叔叔好,我是徐来的朋友,徐来在里面,还在睡觉,您快进来吧。”徐顺爸爸一时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啊了一声,“是小来的朋友啊,啊……让他睡,没事,不用叫他,让他接着睡……!”然后忙不迭地倒退着边走边抢着关上大门。
陈瑶回到屋里,一面开始准备早饭,一面心里暗自发笑,回想刚才情形,这个穿着老头衫、平绒格子睡裤、不知所措的居家中年男子,和徐来口中风流倜傥风靡京城医学界的徐一刀真可谓相去甚远。平心而论,他的身材和长相在那个年纪的人中已属上乘,尤其是满头浓密黑发中在额前夹杂一抹银白,不知是否刻意染就,只是那身装扮和态度实在跟魅力毫不沾边,不过陈瑶想到平时自己独处的模样和刚才鬼祟赶在男生醒来前捣饬自己的仓皇样儿,也知只要是活人必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一面。
一般能干的母亲很难养出同样能干的女儿,陈瑶家亦然,谢晓岚厨艺精湛,陈瑶却只会用鸡蛋做道场,蛋炒饭、西红柿鸡蛋面、西红柿炒鸡蛋、蛋花汤、煎蛋、煮蛋、蒸蛋,已基本涵盖她会的全部菜单。她在冰箱翻找,看到里面有面包牛奶,就想烤烤面包、热热牛奶、煎个鸡蛋了事。但却没有烤面包机,她寻思用平底锅烤也一样,就拧开炉火,把面包铺在锅上。而后她开始用微波炉热牛奶。但随着一股浓重的焦煳味,锅里却冒出阵阵灰烟,她赶紧打开抽油烟机,熄了火。这时,徐来终于醒了。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手忙脚乱的陈瑶,睡眼惺忪地问候:“早!”陈瑶抱歉道:“我把面包烤糊了。”徐来说:“你放着吧,我来!”却不起身,陈瑶想起孟波早起时的情景,并不奇怪,只是脸上一热,连忙汇报他爸来过的事。徐来听到这个才算彻底醒透,他赶忙起身给陈瑶做了早饭,让她先吃,自己则上楼找父亲去了。
陈瑶一块面包还没吃完,徐来已回来了,陈瑶问他是不是被爸爸批评了。他说怎么会,老爹高兴还来不及。陈瑶见他手里还攥着个盒子,问他是什么,他吱唔不答,陈瑶眼见露出一角,已猜出七八分,却故意寻他开心,作势去抢,他只好一下拍在桌子上,果然是一盒杜蕾斯。
陈瑶虽然也害羞,但她一向开朗,其实以前跟徐来说话她也都是没遮没拦,但当时徐来基本不接茬,也不识逗,所以谈话往往无法继续罢了。这一刹,她突然意识到,以往自己也许在无意中引诱了他。
她故作镇定打破尴尬,说:“你爸可真开明,要是你妈看到咱俩会怎么样?”徐来做了个那天在P大食堂、陈瑶说他像只骆驼时的表情:双眼望天,用手抹了下脖子。陈瑶越来越喜欢徐来的鬼脸,不管多寻常的表情放在一张少有表情的脸上都会被放大,这也是好莱坞冷面笑匠巴斯特·基顿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