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书今儿逗了人,实在心情愉悦。
她晃悠悠骑着马,归至将军府,上前叩门时,开门的却非门童,而是不知何时从沈宅来至这边的何夫人。
沈知书猝不及防与她娘打了个照面,讶异起来,“诶哟”了一声:“有什么事儿,娘遣人来说一声便是了。夜色浓重,外头这样冷,冻坏了如何使得?”
“哪里就如此金贵起来了?”何夫人笑道,“我带个人来,你俩许久没见,好好聊聊。”
她说着,往旁边一闪,露出了身后藏着的人影。
人影裹着宽大的斗篷,围着口巾,只露着一双双眸清炯炯的丹凤眼。个儿高,却瘦得过分,弱柳扶风的样子,像是风吹吹便能倒。
沈知书于是更讶异了,又惊又喜:“影姨!”
“停!”人影抓着帽檐,把帽子摘下来,摇摇头说,“我不是说了莫再如此唤我么?难听!”
“怎么难听?”沈知书笑道,“那还能怎么叫?”
“你同你何娘沈娘一样,唤我影子便是。”
沈知书轻哼一声:“我若是这么叫,何娘沈娘听见了,必得批我没礼数。是吧何娘?”
何夫人笑盈盈地揣着胳膊杵在一旁,顺着她阿囡的话点点头:“是了,差着辈儿呢,怎么能直呼名姓?”
影子垮了脸:“那你说影姨难不难听?”
“这怎么就难听了?偏你的脑子便和别人长得不一样。”何夫人笑道,“行了,时辰不早了,影子你便歇在将军府,我回沈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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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是沈寒潭六岁的时候从河边捡回来的。
河上飘了个木盆,木盆里装了个娃娃。木盆搁了浅,沈寒潭蹒跚着把娃娃捞上来,险些也跟着一头栽进河里。
她抱着娃娃回家找大人,家里人吓了一大跳:“诶哟,谁家的娃娃!”
沈寒潭叽里呱啦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讲了一通,大人们唏嘘说:“可怜见的,养着吧。”
沈寒潭却很高兴——她一直想要个妹妹。
她给小娃娃起名影子,自此一日五六次地溜去小房间看她,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奶娘问:“你功课不做啦?”
沈寒潭这才灰溜溜出去背书。
影子大了,生出了自己的想法,说要背着剑出去闯荡江湖。
沈寒潭彼时在华北做知县,一年归家一趟。待她收到阿娘寄来的家书,匆匆往回赶时,影子已然了无踪影了。
影子自此浪迹天涯,常年不着家,沈寒潭一年收到一封报平安的信,寄处来自五湖四海。
直到沈寒潭生产。
影子披星戴月,满身风霜,骑着马匆匆在沈宅门口现身。
她被何夫人接进去,小心翼翼地抱着刚出生的沈知书,流下两行清泪:“阿姐,我来迟了。”
思绪归拢,沈知书将影子往室内迎,一面笑着问:“影姨,近来可好?怎么又想着回京了呢?”
影子将斗篷一脱,把袖子撸到手肘:“还成,在西北碰上了山匪,干脆带着我那帮子姐妹去她们老巢闹了一通。我看着那山匪里头有一个和你长得很像,又想到许久未见你了,便入京来瞧瞧。”
沈知书有些好奇:“和我长得像?”
“可不是么,粉雕玉琢的小不点儿,看着才五六岁吧,奶力奶气地想打劫我。”
“……影姨,我二十二了。”
“我知道,这不是十多年未见么,你在我印象里就长五六岁那样。”
沈知书:……
沈知书仍有些好奇:“影姨看着瘦弱,竟能闹土匪窝?”
影姨撇撇嘴:“此言差矣,我瘦只是因着骨架小。”
她说着,把袖子撸到大臂,给沈知书展示胳膊上的肌肉:“看看。”
上头肉块分明,浮着交错横斜的经脉。
沈知书点点头,笑道:“影姨藏得着实有些深,叫人意想不到。”
“那哪像你似的,胸背宽厚,一看就是练家子?”影姨问,“话说回来,你近来如何?”
沈知书想了一想:“还成,就是……”
就是同长公主走得有点近。
虽然这并非自己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