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要御驾亲征,无论内外终点,皆是与她殊途同归。她一时竟是白费了心机。
隐隐不安,她喉咙发干:“后方军补是前线的命脉,你愿意信我?”
顾见辞发觉她从被他抓住手,便有些情绪异常,温和抚摸她发顶道:“自然,你有何可不自信的。除了你之外,又有谁值得朕性命相托。”
一种说不清的道不明的东西,胀满了心头。谢君凝没敢抬眼看他。
他又如何会知,若不是被机缘拦下。方才那一碗参药,就是入喉的毒药。
“我有些胸闷,出去透口气。”
她逃也似的,挣开了他,快步出门。
外殿里,小香连忙抓起大裘替她拢上,“娘娘怎么走的这么急?”
谢君凝穿殿廊过影壁,角亭中顿步,出神一旁看着奇石怪松。喃喃低语:“我便信你一次,等到过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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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前,含元殿外,苏樾趁着查抄程府求见。
“皇后的意思,臣已协同蒋笃原本去做。金银庄铺充入国库,老家田地散给乡民百姓,另程群家中并无嫡亲,听说是年少荒淫,倒有骗过几个良家女。也曾有几个子女散落民间,只是不好查证,念着程群素不曾……”
顾见辞斜扫一眼叫止:“这些话你向皇后禀报即可,不必再同朕事无巨细复述一遍。”
苏樾近前一步,眼中闪烁:“可是从程群府上查抄出来的家产与私库里的金银加上,比着先前陛下与臣预期的少了将近一半,这数目绝对对不上。听说蒋大人天罗地网没找到人,最后这个程群竟是从谢家堡手里漏出来的,堂堂朝廷大员,不待三司审问,人还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陛下明睿,难道就丝毫不怀疑其中有着猫腻?”
顾见辞闻言眼皮一掀。
苏樾直道:“此事并不难办,那程群的账本不就在皇后手上。或者将那大难没死的许蔺叫过来查上一查,一切霎时间水落石出。”
顾见辞翻着地理舆图,眉眼静寂说:“不必再提。”
苏樾犯言焚心:“陛下又偏袒她,可曾想过养虎为患。在陛下心中,从来把皇后置在第一位,可在皇后心中,恐怕陛下比不过谢家堡、比不过她义父、比不过权势比不过太多太多……”
顾见辞睨他,面无表情说:“你今天格外像个诤臣,青史留名英年早死的那种。”
苏樾悻悻然:“肺腑之言,陛下何妨一听?”
“她既然有账本,只要有心一切本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破绽太多说明此事不是她做的,再者——”顾见辞眸光悬停半空,“那毕竟是她的义父,既把程□□出来了,只当孝敬长辈的聘礼了,朕不想深究。”
算来至少不是皇后背地藏奸,悬着的心放下几分。苏樾低头转手:“也不知那昨天一箱箱抬送的又是什么?”
顾见辞置若罔闻,“朕打算年后开春对辽国用兵,届时你陪着皇后坐镇朝堂。”
苏樾闻言顿时肃整,“臣遵旨。大偈之后南北分崩离析,今而挥师北往,逐鹿天下。若能一统河山,陛下必将功盖高祖。”
“盖不盖高祖朕不在乎,但若有人总是虎视眈眈,作祟生事——”他却将舆图卷于手,漫然道:“既到此处,不战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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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掉了程群之后,朝中顽固派便成了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一半改换门庭,一半学起了班素明哲保身。
大批年轻之臣经翟棠引荐,被谢君凝借天子的名义提拔委任。期间苏樾以内阁首辅的身份驳了几回,二人在静涵宫就此事摩擦争执。
苏樾只道名单上的人良莠不齐,身怀真才实学的不过凤毛麟角。谢君凝却不然,她要的是朝堂大换血,震慑百官。若只是小试牛刀,不足以树立威信。
吵到最后,谢君凝抱臂:“不然找陛下评理。”
苏樾一下偃旗息鼓,自己嘟囔了几句甩袖子走了。
几日内,谢君凝在朝中已培养出了新势力。下元节在望,日前翟棠再提出帝后共同祭天祈福,虽则未有先例,朝中免不了提出反对,声浪却微如萤火,转眼被淹没。
宫中为下元节,提前挂了莲花灯。
前一晚,谢君凝跪坐在龙帐内,将参药喂顾见辞服下,伸手抚他肠胃,“明日山川坛祭酒祈福再去太庙烧香,斋醮仪式举行至入夜点灯火,行程紧凑,整日劳累,陛下吃了这些天的药,可也感觉好些了?”
顾见辞半靠在她身上,低低道:“放心。”
谢君凝看着他阖眼容颜,仍觉有几分病色,推他躺好早些休息,扯过来锦被,偎在他枕头上,轻声道:“明天陛下若是不适,太庙烧完香交给臣妾主持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