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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叛徒、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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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在天玑、天枢、天权三镇的中部一线胶着,各自死伤无数。

对方像是出够了气,打出了停战的标志,并派遣特使面见句芒首领,传达奢比尸峰主的罢兵条件:句芒后撤,让出天权三镇,每年上贡相当于进献给朱雀城主的钱物的一半,以作赔偿。

那特使谢重珩并不陌生,是从天璇时就一路跟随的。

素衫皓发的男人停了轻敲桌面的手指,慢悠悠抬起凝霜似的眼睫,神识中清晰地描绘出盟友如今的模样。

青年战甲破损,浑身浴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粘稠的血液裹挟着几缕凌乱散发,几乎黏满了那张原本俊逸非凡的面容,血海地狱中挣扎爬出的厉鬼一般,手握断刃,走投无路,狠绝又狼狈。

那双从前晶亮如寒星的杏眼如今也沉沉如深渊,连兵败丧权的耻辱、听闻对方漫天要价的愤怒和骤见叛徒的痛恨都没有,只余一片死寂森冷的空洞。

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崩溃了。

天权三镇不仅是他们花费了极大心力打造的边境重地,更是占据了句芒峰下属四成左右范围的领地。三镇一旦失去,句芒主峰将直接与奢比尸接壤,时刻处于对方的威胁之下。

谢氏子弟骨子里就流淌着绝不退缩的血,谢重珩更是从来没有任敌人摆布的习惯。然而若不答应,双方继续硬拼,平白消耗无数兵力,终究不免一败涂地。

若是答应,却是等同于屈膝投降的行径,意味着就此放弃三镇的全部地盘,年年以下属、失败者的身份进献供奉。

作为一个军|人、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子弟,这不仅完全颠覆了他自来的原则与家族的训导,更是他一生无法洗刷的耻辱。尤其是“投降”二字,简直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污点。

哪怕日后他一统往生域,也抹杀不了曾经割地求和、上贡归降的无能。

平静的面容下,墨漆的碧色眼瞳中隐隐闪出了一丝罕见的亢奋。不知什么时候,那双本该隐藏在皓雪长发下的人的耳朵已经悄然变换了位置,化成覆满雪白绒毛的尖长兽耳。

身后似乎笼着一片白云,缓缓涌动着,渐渐舒展开来,竟是九条蓬松的大尾巴,像是只修炼化形到一半的狐妖。

但他全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利爪在素白衣袖下屈伸着,他看不出谢重珩的任何情绪,却很好奇他会如何处置这个叛徒,对于奢比尸重新划分地盘、以上位者的姿态索取供奉的苛刻要求又会怎么选。

谢重珩骑在战兽上,半垂着目光,居高临下看着对方派来的特使,片刻,慢慢叫出了他的代号:“狰十九。”

那个曾经同他一起以身犯险、潜伏进敌人的大本营,当时有无数次机会出卖他、却忠心地按计划将他救出的得力下属,他信任有加的开阳秘密军营副营长,更是这次最后一个传回情报,让他几番对比印证后,最终决定动手之人。

是他需要绝对忠诚、绝对可靠的幽影时,墨漆指定的人。

奢比尸峰主遣狰十九前来谈议和的事,简直是当众将他踩在脚下羞辱。

谢重珩千算万算,甚至曾想过有朝一日,也许墨漆都可能同他反目,唯独没算到最先背叛他的,是狰营的人。

那都是他一个个搜寻刚刚成型、尚且单纯的幽影,亲手训练出的心腹精锐。尤其是天璇的第一批,是在他刚刚起步的最艰难、最困窘的时期造就,更是倾注了他最多的心血,寄予了最高的期望。

如果说狰营是他淬炼的一把刀,那么如今,这柄锋刃已经如他掌中的碎空刀一般被敌人斩断,倒转过来,断刃分毫不差,刺入了他的心脏。

若非跟了他这么多年的老部下,又岂能对他的策略和用兵习惯了如指掌,几乎连细节都考虑到了,并精确制定出针对方案?

狰十九低眉垂目,从容一躬身,坦然微笑:“正是我。我深入奢比尸后方执行任务时不慎落入峰主手中,只好降了。宋峰主千万别怪我贪生怕死。”

“虽说宋峰主曾教育我们要活得像个人样,但同时你也说过,谁都只有一条命。我一向将宋峰主的话奉为箴言,二者只能选一的时候,我也只能先想办法保命。宋峰主不要记恨我。”

“不知宋峰主对我们峰主的要求有什么看法,还望明示,我好回去复命。”

他供出了谢重珩的所有布置。潜伏在奢比尸后方的狰营一半精锐因此全军覆没,尽皆落入敌手,几乎集体降了。

为表明效力于新主子,他们甚至联手给旧主做了个局,陆续传回了虚假情报,令他误判形势,贸然动手。

略略一顿,狰十九又微笑道:“对了,宋峰主也不必拿一些诸如‘无法自作主张,需要同墨先生商议’之类的话来搪塞我,拖延时间。”

“我跟了宋峰主多年,多少也能看出,虽说你一向主管兵战之事,墨先生却统管其余一应事务,但真正主导的却是你,墨先生不过是依照宋峰主的种种提议,尽力辅佐而已。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我们峰主也知晓此事,正在等着宋峰主的答复。宋峰主是聪明人,应该不会让我们峰主等太久。”

突然被一个幽影点到名,墨漆一顿。

此人能自天璇刚刚成型时起就被谢重珩挑中,十几年来信重有加,倒也不是没有缘由。

他弯着唇角微笑起来。只消转念间,附近就有人上前替他传话:“峰主,墨先生转告说,交由峰主全权处置,无论峰主如何选,他都绝对赞同。”

作为已经占了绝对优势的胜利一方,“等”的意思,就是不会有多少耐心。谢重珩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像是在冷静思考,又像是尚未从背叛和惨败中回过神来。

须臾,他却问了句不相干的话:“谁是第一个被俘投降的?”

狰十九又躬了躬身,仍是一派安稳:“也是我。”

他踏前一步,仍是半垂着头,立在谢重珩脚下,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不过宋峰主放心,我暂且并未将你的真正身份泄露出去。”

“纵然我迫于形势不得不降,但感念宋峰主当年训导之恩,也不愿做得太绝。”

他将旧主连同昔日的阵营、同伴一起卖了,却说得十分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对奢比尸峰主留了一手,以旧主血食的身份作最后保命的底牌而已。

谢重珩却没再问任何问题,只慢慢道:“回去转告你们峰主,我同意他的提议。”

一个重逾万钧的抉择,就这么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地从他嘴里说出来,简单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还行。

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三句话。大约是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痛快,竟然轻易就放过了这个叛徒,连远在开阳看戏的墨漆都有短暂的惊讶,一时收起了懒散姿态,破天荒地坐直了。

虽说在往生域中,吃了败仗认输极其常见,但也许在曾经的下属心里,他终究与任何首领都是不一样的。狰十九微带错愕,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却见他血染了满脸,目光死寂,形容如修罗厉鬼,直勾勾盯过来。

方才的坦然和从容哗然碎裂,化成青白的脸色和惊惧的眼神,狰十九连告退的礼节都没有,惊忙往回逃。

谢重珩若有所感,缓缓抬起头,遥遥望向奢比尸方向。

一艘峰主专用的雕花红漆飞舟浮在空中,纱幔飘飞,帘幕拂动,其间似乎立着个人影。一道阴狠目光穿过重重阴风鬼气,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像是警告,又像是示威。

此次战役时间不长,句祝二峰损失却极其惨重。

参战兵士占两镇总兵力的六成,其中阵亡三成,重伤近两成。率领营长护卫队以少拒多的开阳军营副营长路商战死,全队无一生还。

曾经花了大量物资和精力建设的西线防御地带——天枢三镇陷于敌手,比大昭三郡更为宽广的大片领地丧失。当年打造得有多用心,日后收回就有多艰难。

自此之后,句芒主峰将长期处于敌人的半包围之下,将来只能靠剩下二峰九镇的地盘和人力、出产,去对抗奢比尸和朱雀城。

相较之下,每年额外付出供奉这种事都排不上号。然而这些都还只是最为直观的代价。还有更为深远、致命的问题。

墨漆曾以为谢重珩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打击和糟糕的局面,应该会消沉一段时间,至少也该痛苦几天。但出乎意料,他只在率领预备队冲杀之时有过短暂的失控、崩溃。

哪怕后来见了狰十九,哪怕极其快速地权衡利弊后,当场背弃整个家族一贯坚守的原则和荣誉,背弃自幼所接受的人生信条,接受了奢比尸的耻辱条件,也一直冷静无比,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战后,他没有留出任何时间去悲愤、去痛苦,去纾解心中愁闷,而是立即着手构筑防线规划兵力分布,清点各种损失、归拢剩余人马,准备重新开始整顿、训练。

他像是全然没有自己的情绪,只一步步按照整套流程和置下的计划,最大限度去恢复实力。

妖孽冷眼旁观一段,不免感叹此人心性之坚韧,着实有些超出寻常人,跟凤氏一族都有得一拼。

他纵容鬼物们将戏台子搭了半天,自己也颇有几分兴致地等着。谁想一场大戏唱完,角儿却没按他预想的收尾,总归不是件让人舒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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