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人间两国发生大战,由于明渊屠城杀人,导致人间怨气过重,魔渊的魔气很不稳,而魔渊巨渊中更是雪上加霜,怨气深重。天空中偶尔就会有乌云滚滚,往下劈下一道闪电。
阴沉的居所,半明不暗的烛光被风吹灭,刚刚陷入黑暗的屋子被外面狰狞的闪电划开阴暗,照亮了榻上人紧皱的眉头。
赤庸又梦见了那个夜晚。
那晚也是这样的电闪雷鸣。魔气在那男人身边翻涌腾雾,男人戴着一张玉质的面具,一双眼眸寒光冷冷,手上钢刃如同一轮皎洁的弯月。
赤庸显然没有料到元北庭敢动自己。他养在身边多年的猫,忽而长出了足以让人毙命的尖牙利齿,切入他的血肉,将他的手臂和眼睛生剜下来,在蛊魔的操控下,用幽火烧成了一捧灰。
赤庸疼得呲牙咧嘴,他在这个他折磨了多年的猫面前止不住地战栗。一道闪电将他照得越发狰狞,伤口处还在汩汩流淌着滚烫的血,但蛊魔之间所有的本体伤害都会反馈回伤害者身上。
赤庸突然放声狂笑起来:“你想杀了我吗?!你能吗?你敢吗你这杂种!”
元北庭也笑起来,却笑得极为柔缓,眼珠腥红,亮得很,像只在讨好人的小猫。紧接着,他的两条手臂和眼珠也在簌簌的绞肉声中落了地,霎时血如泉涌,染红了大片雪白的衣袍,然后在赤庸惊异的目光中重生。
只见元北庭无所谓地甩了甩手上的血珠,面具上溅上了星星点点,一歪头,眼里噙着点嗜血的韵味。
八尾灵猫的再生能力。
又是一道闪电,面具摔在了地上,玉碎的声音叮铃清脆,刺耳喧闹地散落着碎片。
那人早就做了一张精美的面皮,他以前也笑,不过大多是怯懦而讨好的,眼里自然也有惧怕和憎恨,不过赤庸向来喜欢看那种翻不起水花偏要挣扎的鱼,从不在意。
如今的笑是说不出的邪,疯狂而病态,他的利刃抵在自己的脖颈上,遮不住的血腥气如浪翻涌。闪电的光照亮了他半边的脸,暗的那面贴近了自己,在自己耳边呢喃般。
“我要让你下地狱。”
赤庸猛地惊醒,外面已经大雨瓢泼,电闪雷鸣交杂着雨声啪嗒。他在黑暗中静默片刻,想要起来喝一口水,袖子处却感受到了牵扯感。
他低头往下一看,一个糯米团似的小娃娃就这么坐在他床边,牵着他的袖子靠在床边睡着了。
察觉到牵着的人醒了,他有些惶惶地松开了手,赶忙站起来往旁边靠,还以为赤庸没有注意到,怯怯地往这边看。
赤庸喝了水,坐在椅子上看他,静了片刻问他:“你怕打雷?”
小孩被这句问话惊得飞速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意外,愣了好半天才傻傻地点了点头。
赤庸沉默了片刻,将窗户关严实了,随即点了一盏灯放在无风处。这样烛火会稳定温暖,不会如同鬼火般闪烁吓人。赤庸让他把被褥搬过来,等他搬过来的时候,看见赤庸又在发呆。
这位恩人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呆呆地坐着,好像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往事之中挣扎不休,他看起来已经有些老了,如同陈年暮钟般发不出一声清脆的响,好像在等待岁月将他侵蚀腐朽。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当初元北庭封印赤庸的时候,用的是魔渊幽火的火印,所以赤庸无法离开这里。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居所,派人在这里监视囚禁他。赤庸能出去走,但他知道,在明处暗处,都有元北庭的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赤庸是影魔一族,到了他这个级别,世界上根本没有能关住他的东西,于是元北庭只是对他下了一个追踪咒,能随时知道他的位置,并且让人看住他,这样赤庸才不会轻举妄动。
元北庭吩咐说不用干预操控他,有什么特殊情况就来禀报,其余的记录都放在燕风凡那里。
元北庭推门进来的时候,带进来的风吹灭了无风处的蜡烛。
赤庸坐在床上,那小孩抱着被子往旁边躲,看着来者不善的脸——逆着光,每一处棱角都极为精致,可此时却如同索命的妖鬼,让他不寒而栗。
赤庸像是发绣的器具,缓缓抬起了头看向元北庭。
他像是刚学说话的孩子,说的时候还有些滞涩,声音因为许久不说话有些沙哑:“别来无恙,渊主安好。”
元北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托您的福,最近不怎么安。”
赤庸的神色晦暗不明,元北庭却没再看他,目光移到了地上那个全身刺都显露出来的小孩身上,微微眯了眯眼:“这是您最近养的用来解乏的小宠物吗?”
赤庸默然。
元北庭的指尖擦得亮起一簇幽火。那小孩本想下意识想逃,可是听着那人一步一步的足音,他却动也动不了。任凭那人拿火烧了他的指尖,他感觉有点疼,想躲开却被压制得宛若凝滞。
不惧魔渊幽火,是蛊魔。
元北庭往后伸了伸手,几个人进来了,这屋子不大,显得过分拥挤。
元北庭看着他越发老态的模样,嬴瘠骨立,袖子底下是两只假肢,抬起来的时候甚至有嘎吱的响声。缺的一只眼夜晚没有戴眼罩,一眼望过去像一口幽深无波的枯井。他身上的衣服也很老旧了,房间倒是算得上整洁,不过也简陋得如同空宅。
元北庭让人把那小孩拖走,随即抬足便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停了下来。
他手扳着门,双眼漠然地扫过那露出的假肢和空洞的眼珠,似乎也想起了那晚的事,稍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承蒙您的恩典,那株幽冥盛放如初。”
雨仍然在下。
元北庭回来的时候雨滴浸湿了他的衣袍,不过他毫不在意地一挥而去。正要审问那抓回来的小蛊魔,却看见俏童吞吞吐吐的模样。
这个样子元北庭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只是扬了一下手,让俏童像往常那样把那些东西准备好。俏童正要阻止,但此时的元北庭心情看上去并不好,所以她犹豫了半天,愣是没敢说话。
她看着元北庭沿着冗长的地道往下过去,这条地道铺上了青石砖,是元北庭入主永昼宫后做的唯一修缮。
地道的灯随着脚步声逐盏亮起,渐渐照亮了元北庭的侧脸。他神色沉静,长睫垂下,极其镇定,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底下是一座地宫,继承了永昼宫的雕梁画栋,从细节处就可以看见其中的奢靡,像是豢养着金丝雀的牢笼。不过显然这个牢笼已经被摧毁得破烂不堪,此时只能从地上摔碎的碎片中看出来端倪。
元北庭在这一片狼藉前站定,随意掀了两下袖袍,一团魔气将这一堆扫到一边。不仅是门口,连垂挂的帷帐都没能够幸免于难,通通被撕得破破烂烂,卷着那些碎玉碎金的一地残骸。
他对这种陷入了疯狂的混乱习以为常。他走进了地宫中,紧接着,就在那个台子上看见了那个女人。
女人着了一身的白,像是披了一泓月光。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被碎片割得鲜血淋漓,所以裙摆下一片红梅般的点缀。而那女人似乎是感受不到疼痛,仍在台子上起舞。她手执着一根竹竿,起手收势皆为剑法,舞着极其漂亮的剑花,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调子。
她看见了来者,立马欢喜地提着裙摆下了台子。她还像个羞赧的少女,下来的时候整理着衣裙,张着蔚蓝如水波的眸子,看着来者的目光带着爱慕,唤道:“二郎……”
元北庭闭了闭眼,随即张开一双冷淡的眼,迎上女人满怀期待的目光,吐出的字冰冷:“别执迷不悟了。”
——“他早就死了。”
女人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被一寸寸撕裂。她怒吼一声,拿着手上的竹竿向元北庭刺去。元北庭没有任何防护,任凭她刺进自己的皮肉,竹竿开裂,划下了道极长的口子。
女人对上了元北庭古井无波的眼,指甲掐进元北庭的手臂里,好像恨不得将他撕碎:“那你呢,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元北庭默了片刻:“抱歉。”
女人不断将竹竿往元北庭身上刺,嘴里念念着:“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去死啊,你为什么活着!”
她咬牙切齿:“——你个孽种!”
有了女人妖气的加持,再加上元北庭根本不反抗,所以手臂上已然是密密麻麻的血痕,连底下被魔渊幽火烧伤的疤痕都被掀出来,弄得一片狰狞。
女人早就被砸东西和跳舞弄得没有力气,这么发狂地扎了几下声嘶力竭后,很快就累得睡着了。
元北庭将她安置在床上,他蹲下来帮她压住被角,女人不安地翻了个身,无意识般轻柔地将手放在了元北庭的头上,好像在抚摸他。如果她还醒着的话,这种事就相当于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