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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5章】歌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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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后他想……这大概就是他袖手旁观的报应吧……

他眼看同窗被人逼迫强辱……而坐视不理,只想着所谓的自保,屈居在这黑暗的泥沼之中以为能得到苟安,结果最后……就也轮到了他。

那一段时间,他和龚长已不算处得太好,他在太学已待了太多年岁,想通过太学的学术途径迈入官场争取外放到地方做官看来实在没什么希望,因为龚长本身也想把他留在太学安排进教职留在身边,他想找找途径或者另考科举,甚至暗中联系了一些同窗——然后被龚长知道。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就成了歌安的噩梦,他曾经看到的那些“不服管教”“品行不端”的同窗们是如何被针对排挤、打压教训的——不仅来自老师,还来自那些和他曾经差不多的同窗——那些恐吓和威胁也落到他的头上,他从来都知道下院没有外面看来的那么光彩,但等那些黑暗真落到他自己身上他才发现原来那些恐惧是可以激烈得如此迫切,那些疼痛还可以这么尖锐连绵。

他看着他的同窗也和过去的他一样为虎作伥,甚至身上落下他们的毒打,他只感到越来越让他鄙薄自己的悲哀,他想……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以后也可能变成我?

他想,他们当然没想过。因为他曾经也想过自己一定会很守“规矩”,很听话……这些惩罚也自然轮不到他。

但是他以为的、漫长的噩梦竟然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也不是他被人赶出太学再也无缘仕途,而是那一天,龚长带着他去的聚会,是五石散和酒精交加下的扭曲疯狂……

那真是太疼了。

他疼昏前还以为他会就这么疼死,会被恐惧撕扯着挣扎无门地被压着肆虐而死,听着那些放狗追他的人纵情高歌引吭大笑——

那么尖锐刺人,比起之前的一切都更像最为尖刻恐怖的噩梦。让他在恐惧之中爬着想逃崩溃乞求,直到梦醒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那时他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若非他醒得早,撑着一口气爬出了太学,爬到最近的医馆求医,只怕就算他还没死也会被那些醒过味儿来发觉昨日做了什么的“先生”当作死人一并处理了——就像处理以前的那些“污点”一样。

他们前一日实在是玩得太疯,竟疯得也不知各自最后都去了哪里,不过也幸好他们玩得太疯,才叫歌安勉强活了下来,否则发现他肠穿肚烂留着反而坏事的那一刻大概就会直接把他玩死弄成“失踪”了……

也就像歌安曾见过的那几个学弟一样……

但是就算还活着,他……他也已经……这样了。

……事已至此,他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已经是那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他怎么能忍受自己这样的身体……

他……他不会再有孩子……

连正常活着也都做不到了……

他也……无处可去!

十数载寒窗苦读,就在那一天——他躺了那么多天,才能够勉强下地的那一天——他看着外面灼灼的夏日,在那种晴天明日无所遁藏的明朗朗乾坤之下,都像是裂成了沙。

他终于敢问自己一句,我活了这么久……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以前为了前途的安稳,告诉自己自己是为了家中的老母弟妹——以前猥自枉屈、以前坐视不义、坐视强权欺辱、坐视他上面那些所谓的大家名士把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逼得走投无路——!

……可这么活到了最后!活得身体残破,手上也肮脏…!

他活成这样……又到底算是为了什么?

“所以后来……

哥哥他……

他自杀了。”

歌红儿捂着嘴忍不住一遍遍地哭,也忍不住一遍遍地问,“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一定要死得这么惨啊?!”

“……就算死……就算他袖手旁观真该受这报应……可是、可是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好好地死呢?!就、就能瞑目也好啊!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么疼地……这么痛苦地死啊——!”

她哀嚎着——像是能感同身受——那些屈辱、那些绝望、那些悔恨、那些自我厌恶、那些……不甘的恨——或许当真是因为血浓于水吧?她哭得那么疼,又那么无处发泄地绝望着,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掐住自己的双臂像是能掐进骨头。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世道可以这么惨烈?这么蛮横!这么不给他这种贫民百姓活路啊——?!

“阿妈一直……都很希望哥哥能出人头地……

……我不敢告诉她。”

那不是她全家的希望破灭,而是几十年活着的支撑、可以让她的家人对这苦难的的生活有所期待的——是这样的东西,轰然倾塌。

然而现在,歌红儿说着这话,却也只能剩下低低的哭音,声音太低了,像是被洪水淹死的蚂蚁,被碾碎了拍扁成肉泥却还伸着触角苟着口气那么无力挣扎地绝望。

她说:“我……设法混成了太学浣衣的杂役……往那姓龚的衣袋里塞了药,那是我……我偶然听到的药方,知道它可以让人神志迷乱……我就穿上了太学的衣服,因为我长得像哥哥……天又黑……就要他以为是哥哥来找他索命……他就一五一十……都认了……”

她抹着自己的眼泪,扯着嘴拼命地笑,虽然泪流不绝、断了线,还是被她抹去了一些糊在眼前的泪水,勉强清了清嗓子,试图平缓地说完:“我……我本来想把他弄成自杀的……但是……但是太子!”

她必须说完——因为她想要全说出来!哪怕贫贱如她也想要问一问!

她看向容承,那双含泪的、脆弱的、发红的眼却将容承看得一凛,就像是他早就隐隐畏惧的事终于发生,饶是他可以……可以试图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做色,可以试图沉下气来封闭自己,让自己一如太子这身份应有的沉稳,但是这个时候,面对歌红儿,他竟不敢如此表现出镇定——知道了歌安是怎么死的,知道他堂堂太学、他一国国立的最高学府之内、他容氏治下的长安城里……竟还有这样残酷成风的勾当!

他实在承受不了对方这个已逝者亲妹的目光。

他扛不住簌簌地颤抖,看着歌红儿迷茫地、不解地——像是自己也难以置信这一切怎么会发生地——又那么执拗地看着他,一句一句地质问他:“太子……太子殿下……您在这儿……我忍不住想问一问您……这些事……怎么会发生呢?”

……为什么你会让这些事发生?

……这难道不是你天子脚下的皇城吗——?

……这承载了我哥哥梦想的地方……又怎么会这样……肮脏不堪呢?

你……告诉我啊——

你能……告诉我吗——!

她的眼神如此脆弱又执拗,怨恨、单薄、无助……又孤勇,刺得容承双眼一痛,也快要忍不住落泪——

他最终还是跌撞着逃了出去,是落荒而逃。

江扬沉默着,掐了掐自己的鼻梁,闭了会儿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清明的双眼竟无处可看,最后还是习惯地落在了一旁的羌霄身上,后者站在原地——安静地,没什么声音——后来捏了捏他的肩膀,松开了他,再抬眼,就已只像置身室外双目安好的人看了看天色是否已晚,又像是在看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星象命理——

或者他也只不过是单纯地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人间人事,最终出口也只是浅淡得近似无情的一句:“……你先好好休息罢。”

那是对歌红儿说的。

他说完就走了,江扬自然也跟了出去,只是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迟疑了一瞬,又抬眼再看了一眼,只看到歌红儿乌黑的发旋,其人脸埋进膝盖,哭声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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