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来了。
面前的群山和木桥渐渐清晰,她就知道了,又来了这里。
他一点都没有变,骑在高高的马上,马尾甩动了几下后,对面就出现了一群黑漆漆的弓弩手。
对面的山是热的,烤得人影浮动,他着厚厚的银盔铠甲,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兵器。
晏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习以为常又心中隐隐作痛,这些个梦好像永远在这里不曾变过。
她只是千万次地走进来,如一个旁观的客人,可与她无关为什么就要让她进来,她不过是误看了几张文书,何苦非得让文书中的故事如此真实地在她面前演一遭?
好热。
她第一次感受到梦里的热,原来如此炙热,要烤熟了。
弓弩手拉弓齐齐对着桥上的将军。
黑山在远处连片,桥下的河水冒泡地沸腾,马蹄踏着并不结实的木桥。
和之前一样,她听不到声响。
再英武的身姿也没法抵抗一群过于锋利、无法逃避的箭。
如之前每次一样,晏然控制不住地想要呐喊,眼前景色不为所动。
明明是她的梦。
万箭齐发,盔甲都不顶用,人被射下马,扎成了筛子,血流向河里。
她叹口气,却发现这口气变得白白的,一下子又冷了很多很多。
变了,真的变了。
远处的黑山慢慢变成银白,河水慢慢不流,一阵风吹过,桥对面的弓弩都消失了,只留躺在桥上的将军。
胸口一个大洞,也好似要慢慢冻结。
晏然尝试着抬了抬手,真的可以。她往前挪动一步,真的踩上了桥。
她调动全身的力气,跑起来,跑到那一片血泊中间。
使劲扶起他,靠进她的怀里,这么冷的天,又流了这么多的血……
等等,她看到了他的脸。
她从未在梦中看到这些个背影的正脸……
好熟悉,这是……
程湍。
天地间传来闷闷的坍塌声,远处的山慢慢融进土地里,岸边被冻住的草丝如冰弦,风雪中悲鸣着。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她,晏然骤然间说不出话,只是攥紧他的手,贴近他,希冀风雪不再钻入两人的缝隙。
“你还能活着……吗?”晏然认真地,仿佛一切都在流逝般地,悲悯地问。
她觉得心也被这寒冷冻住了。
怀里的人只是灼灼地看着她,嘴角没有微笑,没有一丝丝扬起的意味,眉间没有痛苦,空洞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紧,更狠地抱住了他,“你能不能……别死?”
她双手几乎攀上他的肩头,紧紧抓着他的铠甲,潮湿的甲胄。使劲往里扣,希望身前的人有一丁点的反应。
一股淡淡的松木香萦绕鼻间……
不行,好不容易自己可以动了,可以看到这人的脸了,他不能再次死掉。
她脑袋埋在他的颈间,摸着凉凉的皮肤和被风雪打湿的喉结,好似没有活着的痕迹。
为什么,那她能见到他,能抱住他,能跑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她依旧改变不了一切的。
晏然手很小,执着地用虎口圈了一半他的脖颈。
时光静止,她就和他拥在一起,桥下的冰面裂开,好冷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几近冻僵的手指被触动了,一下,两下,三下……
内心巨大的惊喜充盈整个身体,她抬眼看向他的那瞬间……
一切皆无,黑暗笼罩下来。
结束了,梦结束了,她再也追不回来这场梦了,周遭一片黑暗,她自己也不知所踪……
再次醒来,嗓子很疼,脑袋热热的。
梦还记得一些,虽然这次的梦终于有了变化,但她清楚那只是梦。
晏然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这屋子有点奇怪,照比晏府的卧房是大了很多很多,但是床边没有任何挂饰,也没有帐子,一眼就能看到黑漆漆的房梁。身上盖的薄被是崭新的,没什么花色,淡淡的米白色。
手感却是极好的,软软的滑滑的。竟是,浮光锦?书院的伙伴们穿过,竟然可以拿来做被子。
拉开被子,衣裙还是昨晚的衣裙,不是湿的是干的。晏然想了想,昨夜自己好像倒在了雨里,这衣服不该是湿的吗。
屋子里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早就熄灭了的火盆。
她愣愣地站在床边,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小哥,应该没比她大。
“晏姑娘,你醒了?”小哥端着药和吃食进来,看到晏然醒了很高兴。放下木盘,又从肩上的包裹里展开一件玄色的外袍,放到床尾,“姑娘觉得冷可以先披上这个。”
这袍子样式好生眼熟。
“公子一早被召进宫中了,不过一会儿也就回来了,姑娘先吃了饭再吃药吧!姑娘得了风寒,昨夜已经找了大夫看过了!”
“公子是……?”其实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她一时间不知道先问哪个。
“就是程湍啊,这里是程府,就在京城西面,离书院不远,姑娘家是在城西吧,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