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篆回来的时候,见他家公子神色有些发白,于是问道:“少爷,怎么了?”
杨璋自然不会当着书童面,下自己的脸面,于是道:“没什么,起得猛了些,有些头晕罢了。”
小篆眼尖地发现,少爷虽然脸上有些病态地苍白,但双眼不似方才那般黯淡无光,反倒有了几分生动。他欣喜之余,不免好奇,却见周遭除了姚姑娘,并没有旁人。
杨璋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方才的模样属实难看,从未这么明白地感受到渺小如蝼蚁的无力感。
不多时,光亮处走来一人。
那是个身材姣好的女子,梳着坠马髻,穿着薄如蝉翼地红纱裙,眉眼如画,口中含脂,甜腻的香粉扑面而来,连风也带着撩人的香。
女子生得娇俏,媚眼如丝,抛给杨璋一个眼风。
她在风月场中几年了,见过不少寻欢作乐的风流客,也见不过不少借酒浇愁的伤心人,如杨璋这般模样干净又纯情的年轻公子,自然是叫人爱到心里去的。
若是这少年又是个不经人事的,他会不会一时头脑发热,看上自己,自此能脱了这牢坑......
小篆见状,不免脸色大变,生怕姚姑娘误会什么,于是挡在前面道:“娟娘,我家少爷只是喝酒,不喜人作陪。”
娟娘挑眉笑了笑,转眼看到站在她身旁的女子,颇有些直白地打量了她一番。
“瞧你这小书童,又是急着表白什么,”娟娘自然看出了端倪,那姑娘眉眼淡淡,不见喜怒,比瀚海天空下的明月还清冷一分。
“我家少爷与你,可没什么牵扯。”小篆亦是不善应对,脸涨得通红。
娟娘甜甜笑了两声,甩了甩手绢,将方才那点私心抛到天边了,道:“我又没说什么。只是,杨公子这酒水钱,还是现结了吧。”
“明日自然会派人送来。”小篆皱眉道。
“我也是听人说起,杨大人如今就要走了,酒保今日为这事闹了我几次了。少爷们喝花酒,寻欢作乐本不该扫兴,只是,咱们这样的地方,最怕就得人财两空......”
“一会儿,他会给你送过来,”杨璋脸上黑了黑,他若是再不开口,还不知这女子能说出什么话来。
娟娘抿嘴笑了笑,道:“这才对嘛,闹到府上也不好看的,不是么。”
说着,她翩然转身,扭着腰肢回了楼里。
长风坐在窗沿附近,远远看着,拂着帘子的手悄然放下。
“大人,奴家照办了。”
长风从袖子里摸出两定官银,放在桌上,一手捏着茶盏轻抿,一手推到了女子跟前。
“多谢大人赏赐。”她自是喜上眉梢,不过两句话的事,竟还有这样出手阔绰的公子。
娟娘抬头偷偷看了他两眼,姿容可半点不输外头的公子哥儿。
虽听闻他只是个长随,可长随也分人哪,就如外面那个,她就懒怠应付。
长风淡笑,看向她的时候,多了两分凌厉。
“奴家......奴家这就下去。”
娟娘当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今日定是着了什么邪祟,竟敢肖想到这等人物头上,简直不要命。
长风掐着时候,起身绕去后门上。
抬轿子的人安静地等在大树底下,看见长风出来,便跟了过去。
姚清梧平静了下来,见他不似方才那般颓然丧志,并不想在这处多留,说道:“夜深了,璋哥哥早些回去,清梧先回去了。”
“我送你。”
“姚姑娘。”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长风从夜色中走出来,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
杨璋不免顿住,看着来人穿着应当只是个随从,但通身的气派,却又不似寻常人。
姚清梧心中了然,崔密祯必然不会放她和杨璋独处,所以长风才会出来寻她。
“小人送姑娘回去,”长风只是客气地朝杨璋点了点头,连个恭敬也没有,却对眼前的女子格外顺从关切,说道:“夜深,姑娘一个人走夜路不方便。”
“有劳了,”姚清梧见杨璋握着拳的样子,不想生是非,便说:“我家里亲戚来接我了,璋哥哥,告辞了。”
说着,就绕过他,躬身钻进了软轿中。
夜色极浓,那帘子上绣着的崔字,隐没在浓烈的阴影里,杨璋没能看仔细。
长风陪着走到了官道上,便停了下来。
姚清梧有些迟疑地拂开帘子,看着长风不同于方才的气势,心里难免打鼓,问道:“一会儿,你打算如何回他的话。”
长风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姑娘放心,我有分寸。只是......”
“只是什么?”
“姑娘知晓大人的秉性,”长风并不多说什么,又道:“虽不该多嘴,但这些年小人都看在眼里,姑娘若是能哄一哄大人,在大人那儿,天大的事都不过是一件小事了。”
姚清梧脸微微红了,撇过眼去,道:“嗯。”
长风见状,浅浅笑着,似是替崔密祯解释什么,说:“今日是陆大人的席面,大人不好走开。小人还要回去伺候,暂且只能送到这里。姑娘放心,抬轿子的都是自己人,信得过。”
“好,你快回去吧。”
“小人告退了。”说着,长风朝她作揖,目送轿子离去。
酒过三巡,歌舞也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