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姚清梧蹙眉问道,在他身旁隔了些距离坐下。
杨璋后知后觉,知这不是一场梦。
见他不说话,姚清梧也不生气,想起苏姨娘生前说得那些话,这份痛苦,她竟有几分感同身受。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道:“苏姨娘过世前,我去瞧过她。”
杨璋的头埋得更加低了,手指颤抖着握成拳。
“她很放不下你,但也说了,只求你平安顺遂,不求你建功立业。”姚清梧说道:“她也许身为女子,愧疚自己没能给你一个更好的出身,却也全心全意的维护着你。”
“我知道......”杨璋红着眼,说道:“她出自商贾之家,虽身上有些市侩气,但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什么都想着我和玉芙。”
“你能体贴你娘的心意,想是她在那头是高兴的,没有白养你一场。”姚清梧拨弄着眼前的水面,搅乱了水中影子,只剩一些斑驳的光影。
沉默了一会儿,她眼中浮现些许悲凉。
“想是,天下为人父母的,大抵都希望孩子能一世安稳,”她的嗓音,比月色清冷,说道:“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世上遗憾的事太多,但璋哥哥比我强一些。”
“清梧......”
“璋哥哥还能读书科举,可我不能,”姚清梧苦笑,道:“你瞧我,不也得好好活下去,只当是为了活着的人。”
他想起苏姨娘来瞧他读书时的模样,眼中满是欣慰欢喜。
“是啊,我还能读书。”他喃喃自语着,“如此,我就能脱离杨家,单立一脉。”
姚清梧望着他,平静道:“会吃很多苦。”
杨璋却扯了扯嘴角,笑道:“总比行尸走肉地活着强。”他抬起头,望向姚清梧,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道:“除了读书,我再没有去处了。”
“你不跟着杨大人走么?”姚清梧不解地问道。
杨璋望着恢复平静的河面,又见月亮拼凑了回来,道:“好容易能在松阳书院读书,岂能一走了之。我要在临安科举,哪里也不去。”
“是吗,”她浅浅地笑着,说道:“那,唯愿你心想事成。”
“待我高中......”
忽听得噗通一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循声望去,只见水面上浮着一小小的玉盏,激荡起一片水花,不消片刻玉盏便沉了下去。
二人复又抬头,一扇雕花窗此时正敞开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略有些暴虐地扯开竹帘,露出一张俊逸无双的冷脸。
隔着波光粼粼地湖面,崔密祯眼神阴沉地看了一眼杨璋,那眼中的鄙薄,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下一瞬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杨璋被这气势震慑住了,竟有些动弹不得。
里间聚集着五六位男子,有身姿挺拔的,亦有大腹便便的,笑闹声时不时传出来。
想也知道,这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名利场。
姚清梧咬了咬唇,撇过脸去。
“崔大人,你怎的脸色这样难看,今日这酒香得很,不多喝点尽心么?”胡临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搭上崔密祯的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作势要把窗户关上。
直到看到那个姑娘,笑意更深了。
他挥挥手,道:“又见面了,小美人。”
“又?”崔密祯看向胡临,怎的她什么时候,还见过这个杂碎?
“对呀,怎么崔大人认得她,”胡临不怕死地张望着,想是要把那少年瞧个明白,道:“我上回还以为,这是我们陆大人的心上人呢。”
崔密祯闭了闭眼,心中焦躁得像有一把钝刀子,在磋磨他的耐心。
“你这么吓人做什么,”胡临窥见他越发狰狞的脸色,单手做了个远望的动作,满脸堆笑道:“临安府还真是专出才子佳人,月下私会,当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
刷的一下,他将帘子放下来,盯着胡临切齿到:“滚远点,喝你的酒。”
“崔大人真是开不起玩笑,不就是一对野鸳鸯,何至于戳中心窝子呢,”胡临耸肩,十分体贴地劝慰道:“你也学学我,我不也是孤家寡人,乐得自在。”
崔密祯收紧手指,眼见就要捏爆酒盏,忽听得“咚”的一声。
似是那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县丞,因喝多酒,不胜酒力,一个趔趄倒地上,晕了过去。
胡临见崔密祯恼了,有些扫兴地凑到陆攘身边,却见他也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
“陆大人,”胡临推了推他,有些不满道:“今日是替你接风洗尘,你怎的兴致不高。”
陆攘回头看向他,拿走他手里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壶,蹙眉道:“不能喝酒少喝些,你想像外面那个一样,吐到走不动道?”
胡临眼神忽而露出几分调笑,问道:“难不成,你也在看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