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密祯挨打的事不过一日就传开了,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心惊胆战。
第二日天气格外晴朗,李嬷嬷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院子里,不出一会儿,陈秀枝就扶着老夫人从屋里走出来。
“这天也算难得的晴好了,”老夫人很是惬意,似心情大好,坐在圈椅里晒着太阳,闲话家常。
李嬷嬷又递了手炉过来,笑着说道:“是啊,这天一日冷似一日,昨儿还阴沉着,今日不知怎么就出太阳了,想是秋老虎发威了。”
陈秀枝乡野长大,除了识几个字,说话不是不讨巧,就是过于刻意讨好,难免叫人心里别扭。
“北地的风大,比这里还热百倍。这才到哪里,不过是晴了两日,秋老虎若是真发威,今日就该烈日当空,岂会这么惬意。”
李嬷嬷面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随即看老夫人,说道:“倒是奴婢没有见识了。”
“老夫人,”外头有丫鬟来传话,说:“林夫人过来请安了。”
“叫她进来吧。”
林氏今日穿了一件水绿色袄裙,比平日里庄重了许多。
“母亲,”她朝婆母欠了欠身:“给母亲请安。”
江妈妈跟着拜了拜,余光扫过陈秀芝,眉宇轻轻皱了皱。
李嬷嬷给江氏搬了椅子来,婆媳二人说了会儿话。
“有一件稀罕事,不知道母亲听说了不曾,”林氏蹙着眉宇,一副担忧的模样,说道:“昨日官人回来,说咱们大郎在宫里挨了打啊,皮开肉绽,人是被拖回去的。”
“有这事?”陈秀枝一听,忙抢着开口,一派忧心忡忡地说道:“了不得,恐怕伤得不轻。”
忽如其来的呛声,林夫人被打断,一时说话有些尴尬。
“宫里头明公正道,那棍子都是实打实,少不得迟些苦头。”
“为着什么打的?”老夫人看了一眼陈秀枝,示意她莫要没规矩,转头又问道。
“说是大郎私闯宫禁,叫人发现他交班未签,叫人参了一本。”林氏笑道:“大郎平日里事多,一时不查也是难免的。”说着她又道:“只是这罚得也忒重,打得这样厉害,太子又下旨罚他俸禄。我冷眼看着,倒是叫人寒心......”
“天家无情,谁让他疏忽的,”老夫人垂眸想了想,又道:“今日宫禁疏忽,明日若是上阵打仗,还这般粗心浮躁,如何能取胜。”
“只是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也不知于大郎前程是否有碍。"林氏嘴上说着担心崔密祯,实则还是更担心崔延策的前程,儿子犯错,老子多半要受牵连。
“既是太子下令责罚,也没什么要紧,”老夫人不慎在意地说道:“这些年,宫禁之事上可谓一丝不苟,偶或一次失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做个样子给众人看罢了。”
“可是我听人说,大郎,可是被人抬着回去的。”
老夫人便说道:“既然你是他母亲,不如去瞧一瞧,叫策儿写个帖子过去。咱们若是不闻不问,反倒显得无情了。”
“是,媳妇知道了。”
老夫人又看了一眼陈秀枝,说道:“如今他受伤,你替我去看一眼。”说着,她便起身回屋,轻轻拍了拍那只挽着她的手,说道:“好好把握机会。”
陈秀枝垂眸,含羞带怯地说道:“是,老夫人。”
等人走远了,林氏便带着江妈妈一路往自己院子走去。
“奴婢瞧着,这陈姑娘忒不懂礼数,”江妈妈见四处无人,便开口道:"穷乡僻壤出来的,奴婢也不是没见过,这才来了几日,就敢不敬夫人,真是狗仗人势。"
林氏自然也是明白的,老夫人对陈秀枝的偏疼,可谓是明目张胆的。
“只可惜是个蠢的,”林夫人冷笑,说道:“当真以为崔密祯是个好对付的。”
江妈妈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
姚清梧正端着药婉,就见长风拿了帖子进来。
崔密祯退了烧,眼下正闭目养神。
他朝二人作揖,说道:“公府二老爷落印的拜帖,说林夫人想来探视。”
姚清梧一贯知道他们父子冷漠,如今续弦的林氏,明面上还是他的母亲,多半也是替崔延策来走动的。
“大人要见吗?”长风揣度着崔密祯的神色,迟疑开口道。
“不见。”崔密祯思索了片刻,便说道:“只说我如今病着不宜见客,多谢林夫人关心。”
长风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躬身作揖后离去。
姚清梧扶着他靠在凭几上,一勺一勺将汤药喂给他,小心地替他拭去嘴角的药汁,心里只觉得有些异样的酸涩。
旧人逝,新人来,断然舍弃妻儿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他专心一人,都是寻常罢了。
“对了,”崔密祯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凉意,开口道:“你替我办件事可好?”
姚清梧闻言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
“东宫既有喜事,自是要送礼恭贺,”他说道:“这些年,我不过借着姚氏母亲留下的账册,添添减减,闹过不少笑话。你替我,备一份送进去可好?”
姚清婉垂眸笑了笑,应声道:“好,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