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疾步而下,临安知府穿着官服,似有些紧张地凑到崔密祯跟前,拱手赔笑道:“崔大人来了,怎不派人知会一声,下官也好出门相迎。”
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这临安地界,还是他徐佑诚说了算,不好过于下人脸面。
崔密祯便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面上带了几分世故和气,笑道:“徐大人如何客气作甚,入乡随俗,今日又是徐大人的场,我自是客随主便的。”
“崔大人抬举下官了,”徐佑诚陪着笑,心里却是冷汗直冒。
谁不知道这位崔大人,不笑的时候渗人,笑的时候更渗人。
他忙不跌地让了让,道:“崔大人请上楼。”
“你我初次相见,徐大人不必这般战战兢兢。”崔密祯自是知道,当年京城里他的手笔,就像一阵风,多半已经刮到江南来了。
徐佑诚不敢怠慢,亲自开了一扇雅座的门,门边两位姑娘盈盈笑着,见到这般人物,早已心神驰往。
崔密祯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风情万种的有之,清高如玉的有之,婉约如画的亦是不少。
江南烟雨地,自然都是温柔如水的。
只可惜了,他偏生是个不解风情的性子。
二人正要上前,却见崔密祯避开了一小步,两人见他脸色如寒潭一样肃杀,方才那一点旖旎之心,早已吓得丢出二里地。
徐佑诚见状,忙挥挥手,不叫她们惹恼了贵客。
“大人可是不喜欢,下官再叫几个新鲜的伺候?”
“出入风月地,也不全然是为了那点子事,”崔密祯见他会看颜色,只笑着说道:“家里要说亲事了,本使这些日子,得顾忌着家中脸面。”
徐佑诚见不是为难他,忙笑着应承道:“很是很是,是下官办事不周,险些误了崔大人的大事。”
“今日劳动徐大人出来,实是太后娘娘,有件不称心的事,托给旁人办不妥当,只得交我亲自督办了。”
“是什么事,大人不妨直说。”
崔密祯便从宽袖里取出一个类似卷轴的布帛,说道:“今日来向徐大人打听打听,看看咱们临安织造局,可有能人做个修补。”
徐佑诚颤颤巍巍地接过,打开一开,竟是千里江山图,绣工堪比天宫巧匠,只是有一处地方,并未绣完。
“这是苏绣?”徐佑诚有些疑惑地看向崔密祯,试探着开口道:“苏绣属平江府制造局最为出众,大人怎会想到临安府这里来?”
崔密祯只得笑着说道:“平江府四十年的老绣工,绣不出这上头的精彩,已绣坏了四幅,平江织造隔了职,连坐平江知府、知州、通判等涉及十六人,于三日前一并押送上京了。”
徐佑诚的手猛然一抖,心下大惊。
这么大的事,他竟然都浑然不觉。
听崔密祯这番话,只怕这烫手的山芋,是打算扔到他手上!!
“这是最后一幅。”
徐佑诚额上冷汗岑岑。
“徐大人仔细,若是毁了,是要掉脑袋的。”
崔密祯低低地笑着,好似一道催命符,徐佑诚眼下只恨不得晕过去。
“本使倒也不是要为难徐大人,毕竟顶了天的平江织造局都不能解了这难题,区区临安织造府,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徐佑诚恨不能跪下来给他拜一拜,拱手作揖道:“下官无能,求大人明示。”
“这幅苏绣,就留在徐大人这里,同临安织造商议商议,如此你也尽了心,我也好交差不是。”崔密祯看他面色发白,又安慰道:“钱塘人杰地灵,想来徐大人会有办法。”
徐佑诚自是狼狈,便小心翼翼地将绣品收了起来。
“听说徐大人府上的大公子,正历十一年中的进士,外放平南县令都八年了,好似不大顺遂,”崔密祯含笑给他倒了杯酒,说道:“平南是苦地方,徐大人府上三代单传,这些年为朝廷效力,大人可要把握这个机会。”
点到为止,便不必细说了。
徐佑诚抿了抿嘴,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必定竭尽全力。”
“那本使,就等徐大人的好消息了。”
送走了崔密祯,徐佑诚便马不停蹄地派人去请临安织造过来。
杨峥今日查阅过几匹内造的布料,正要坐回去,就见知府大人身边的长随来寻他。
“徐大人请大人速速过府一趟,说是有件十万火急的事。”
杨峥在织造的位置上坐了十六年,还没见徐佑诚有这般心急如焚的事,想着近来并出大事,便有些疑惑地问他:“徐大人可有说,是为了什么?”
长随摇摇头,道:“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杨峥便不再多问,转头嘱咐一个小厮往家里递个话,便登了马车往知府衙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