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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被吞噬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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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蒙的妻子发疯似地哭喊,浑身剧烈发抖。她朝着海上男孩那脆弱、渺小的身影呼唤他的名字。她在求他赶快回来。

小船在来回翻动的浪尖上颠簸,渐行渐远,男孩始终没有朝岸边回头。天压了下来,眼前的汪洋大海犹如浓墨般漆黑,海风越刮越猛,拍天大浪向海滩冲来,撞在礁石上,浪花飞溅至高高的上空,仿佛要直扑苍穹。

男孩的船消失在了海面上。

男孩的母亲号哭着冲向大海,夜冉跑在她身后,却追不上她的步伐。一个浅浅的沙坑使夜冉踩空。她跌在了海滩上。此时,低沉的雷声正从海与天交界的地方传来,有一瞬,夜冉感觉到大地都在震颤。当她爬起来想要跟上杜蒙妻子的时候,有人从后面将她一把按住,力道之大使夜冉再次趴倒在泥沙里。

“快!快!快!拦住她!快拦住她!”跑来的人指着杜蒙妻子的背影大喊道。

男孩的母亲此刻已经跳入海里,她奋力地朝着小船消失的地方游去,冲破一个接一个想要吞噬她的巨浪。每一个浪头都重重击打在夜冉的心上。没有人前去帮忙,没有人敢下到海里去。压在夜冉肩膀上的手慢慢松开了,夜冉想要站起来,又被用力抱住。

“救不了的……没用的,救不了的……”身后是花匠带着哭腔颤颤巍巍的声音。声音里有着无能为力的自责,还有恐惧。

男孩的母亲仍然在起伏的浪涛中若隐若现。一道道蓝白色的闪电划过海面,击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海滩上传来了挣扎声和叫喊。那是夜冉听到过的最痛苦,最惊心动魄的嘶吼,那声音好像要将整个灵魂都撕裂开来。一群人阻拦着想要冲向海里的那个人。他们跪在海滩上死死地抱住他,拖住他,乞求他,仿佛不单单是为了阻止杜蒙跑入海中送命,也为了从他那里得到原谅和宽恕。

不多久,乌云竟消散了,浪潮也渐渐平息下来。好像一场骗局。海上空荡荡的,唯有太阳浑浊的光线在幽暗的海面上跳跃,预告着黄昏。

夜冉踢着脚边的沙砾,把脸贴在膝盖上。她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散发着一股臭鱼烂虾的味道。

有人在后面的断崖上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夜冉的名字,时近时远。嬷嬷在到处找她。

夜冉没有出声回应,只是呆呆地缩成一团坐在海滩上。她还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嬷嬷大惊小怪的担忧。夜冉相信,当这位将她捧在手心里的老妇人看到自己现在浑身湿透的样子,她会吓昏厥的。自从那次事件之后,除了这片海会让人谈虎色变之外,就连断崖下面的海滩也成了岛上的禁地。

“你说,你要把我带出石像半岛找妈妈,让我们远走高飞,开开心心地生活——可是,你不知道,什么都没变,而你却永远留在了这里。”夜冉抬头,对着海面轻声说。

那个喜欢拽她辫子,喊她“笨瓜”的男孩,再也不会从海上回来了。

都是她的错。

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后来总是会在她无数次的回忆与半夜的恶梦中跳出来,指责并质问她——为什么,当船快要划走的那一刻,她只是愚蠢地站在那儿,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

杜蒙叔叔几乎一夜间白了头。他不吃也不喝,失魂落魄地反复念叨着两句话:

“他到底从哪里找来的船?”

“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他喃喃自语地对着空气不停地询问,苍老得好像提前过完了这一生。

后来,杜蒙走了,独自一人心如死灰地离开了石像半岛。走的那天,他站在悬崖上的石像前停留了很久。夜冉记得,男孩在出事前也是像这样,驻足、徘徊在这些可怖的巨石群之间,专注而热切地凝望它们。或许,杜蒙叔叔也察觉到过儿子这种反常的举动,才会在临走那天,痴痴地注视这些石像。夜冉想象不到他在想什么。

这些高大的石像与岛内荒山上的墓塚石像不同——它们拥有一双又粗又长的腿,却没有脸。面部呈不规则的凹陷状,犹如被人用极刑残忍地挖空了一样,使得头颅像一只竖立的大碗。它们是没有脸的,而内陆荒山上不计其数的半身石像,每一张脸却是那样的栩栩如生。这些摆着行走姿势的巨人石像,宛如顶着半颗头颅的行尸,排列于海边。若是有人初次见到它们,一定会感到骨寒毛竖,回想起来都心中发怵。然而,在岛上生活久了的人,早已经对这些可怕的石像熟视无睹,毫不在意,直到那天海上怪异的景象——突如其来的阴云闪电,如冥河之水的噬人深海——展现在他们面前,迫使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男孩和他的母亲消失在海上时,岛上的人这才从生活的麻木中惊醒,差点忘记自己身处在“臭名昭著”的石像半岛——千百年来被用作陵墓的极阴之地,坦氏族在这里被屠杀殆尽,海域下边还有一座与世隔绝,不知残存着何种可怕之物的海底地牢。在目睹了杜蒙一家的惨剧后,人们又悄悄谈论起了坦氏族的诅咒。

“帕蒂夜冉!”嬷嬷愤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一次,声音不是从断崖上传来的。嬷嬷终于还是下到海滩上来找她了。夜冉站了起来。她拍拍衣服,抖去粘在身上的湿沙子。

“我刚才在上面喊了你这么多遍,你也不应一声!跑死我嘞,你是故意……”嬷嬷气喘吁吁地朝夜冉走来,当她看清楚夜冉落汤鸡的模样——湿哒哒的头发和一身未干的衣服,脸色瞬间变了。她先是大吃一惊,不由地后退半步,接着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夜冉:

“你要知道,你如果出现任何意外,最痛苦的是你妈妈。”她又强调,“不是别人,是你妈妈。”

“我知道。”这三个字从夜冉干涩的嘴里沙哑吐出。

嬷嬷解下腰间的围裙,走过去帮她擦拭头发和脖子。她力道很大,动作有点僵,似乎还在惊悸中猜想着夜冉刚才在海边究竟做了什么。

“说过多少遍了?别到海边玩,别去碰海水!这头发跟衣服到底是怎么湿的?你父亲要是知道了……”

提到他,夜冉心中的怨恨和怒火噌一下又复燃了。她再次想起刚才父亲打在母亲身上的那一巴掌。妈妈离开了这么久,回家还不到一天,他就又打了她。

“怎么,他打死妈妈了吗?”夜冉咬牙切齿地叫道,“他如果敢伤害到她,我一定会让他偿命!”

嬷嬷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显然被夜冉严重的用词震住了。然而,这话是从一个孩子嘴里吐出的,更像一句逗人的气话,于是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胡说些什么呀?我们拦住你爸爸了,他现在气都已经消了。你妈妈也没事,她在家等着你快回去呐!”

夜冉没做声。

“我刚巧拿着你的脏衣服下楼,就听见你在骂素怡。哎哟,那一番话听得我心里舒坦极了。我的小夜冉长大了!换做我,恐怕都骂不出来。”

嬷嬷的话成功安抚了夜冉。她委屈地靠在嬷嬷温暖的怀里,手覆在她软绵绵的肚子上,感受那里平稳而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嬷嬷,一个人长到几岁,才算真正长大?”

“等小夜冉长到可以嫁人的时候呀。”

“嫁人?”

“听你父亲说,帕蒂家那边不是已经为你订下婚约了吗?等你到了十四、五岁就该送去焰隐啦。”

“我可以带妈妈一起走吗?”

“说傻话。你妈妈是这里的女主人,她怎么能跟着你一起去?”

“为什么不能?”夜冉着急地问。

“夜冉,你知道的——你爸爸妈妈必须在一起,这就是婚姻……你以后会明白的,他们必须待在这里。”

“难道她就要像这样过一辈子吗?”夜冉不甘心地反问。

嬷嬷懂得她的意思,她在夜冉头顶上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夜冉离开她,朝着面前的大海慢慢走去。嬷嬷开始担心,想要拦住她,但是夜冉很快就停下了。

海风不知疲倦地吹着,浪头日复一日地涌上岸滩,又退回海里,冲刷着裸露的岩石,发出嘶嘶哀鸣。这海,凄凉、悲怆又聒噪,单调乏味的轰鸣声经久不息,永不停歇,让人的神经得不到片刻安宁。夜冉蓦然感到十分厌倦这片海,这样的生活。

“总有一天,我要带妈妈离开这里。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走,我也不要留她在这里。”接着,她呢喃自语地说道,“我做过承诺的,要带她一起走。”

嬷嬷走到夜冉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催促道:“快回去吧,你曾祖母就要来了。”

夜冉跟着嬷嬷回到家的时候,并没有碰上她父亲,也没再见到令她讨厌的素怡。偏厅里那张被克崂文掀翻的小圆桌,现在已经好好的重新摆放在那里,地面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瑛时迎着她们走来,看到夜冉狼狈的样子后,一脸的担忧。

不过,最后她什么也没问。

“快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已经没事了。妈妈也没事。”瑛时柔声地安慰她。

夜冉没吭声,低着头往楼上跑。她转身看到嬷嬷正在同瑛时说着什么。她想,必定是嬷嬷在告状,说她又去海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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