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会好的,我知道克崂文也在慢慢改变。过去的都过去了。夜冉恐怕也不会在我们身边待太久,老夫人有意把她接去永夏地亲自抚养。”
“是吗?也对,也对。小姐以后也是继承人了,帕蒂家当然是要带过去好好栽培的。帕蒂夫人什么时候能到我们那儿?”
“克崂文信里说,大约是明天午后。”
赶车人点点头。他挪了挪屁股,拿起身侧的水袋喝了两口。
“夫人放心吧,您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您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婆娘也跟我说过好几次,说没见过您这样脾气好,修养好的了。我们都相信,有一天,您会成为永夏地的帕蒂夫人!而领主他,他就是脾气暴躁,也许以后境遇变了,他也会慢慢成熟稳重起来。”
“我知道,克崂文很多时候只是控制不住脾气,在外待人做事倒无可指摘。”
“就是啊,咱们跟他相处久了的人,都是知道他的。而且男人嘛,偶尔是会起些花花肠子,这辈子总有那么几次犯浑的时候,但是心底里在乎的,绝对还是自个儿的妻儿。”
“他不再犯就好,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再计较。”
“唉——那些货色也只配让人玩弄个把月然后打发走的。高枝没攀成,还惹得一身骚!上回那个女人,其实在您走后没待多长时间。两个人亲亲我我三个月不到,北方草头上的秋露还没来得及凝结哩,就开始又吵又闹摔东西……哎哟!那场面……砸花瓶,扔鞋扔剪刀,衣衫不整地从卧室窗外往楼下摔东西。我也是听我婆娘说的,女佣们都看着了。好像是一只方形带盖的竹筐,里面装着一堆鞋样布料,沉甸甸的,差点砸到楼下在花圃边玩耍的孩子。”
“砸到夜冉了?”瑛时紧张地问。
“不是小姐,是厨子的小女儿。那丫头才三岁,万一砸中了……您说缺不缺德!”
“那个针线筐是我的。”瑛时的声音像灌了铅似的,在烫人的空气中下沉。
“唉呀——唉呀——”赶车人连连叹息,“夫人别怪我多嘴呀,我也是想把家里发生的事都告诉您……”
“没关系,我也应该知道这些。”
“您的针线筐那些女佣应该认得的,她们在事后一定整理好放回原处了。”
“东西都无所谓,孩子没事就好。”
瑛时此刻的心犹如刀绞。在她离开的这漫长的日子里,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象着自己的女儿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这其中的一些事,她预料得到,但是当她亲耳听见赶车人描述出来的情况时依然不免揪心。她的夜冉还这么小,跟着脾气火爆的父亲和他的情人住在一起。克崂文对女儿的爱虽然毋庸置疑,但是每当他和其他女人有染时,常常会无故将怒火发泄在她和孩子身上。克崂文和他的情人做出这些事来,就算没有牵连到孩子,也免不了给夜冉稚幼的心带去阴影和创伤。
“他们经常这样闹吗?”
“可不是嘛!之前那个尹河国的妓女,再之前那个从迟游城过来的阿仑家的女人,哪一次不是以这种样子收的场?只能说领主就是图个新鲜,哪里会真的喜欢那些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倒是这回这个,也不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在的那三个月里还真把自己当成石像半岛的女主人了,对佣人们颐指气使,稍微惹到她不高兴,真是指着鼻子就骂!还好领主最后也受不了她了,命人将她的东西扔出去,连夜把那骚货赶走了。”
“从那以后,克崂文还找过其他人吗?”
瑛时问完后,赶车人吧唧了一下嘴,半晌也没有出声。
瑛时本想说“不知道就算了”,但她还是希望赶车人能把自己知道的或者听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毕竟今时不同于往日了,老祖母明天就会到达石像半岛,将他们一家亲自接去永夏地,克崂文和夜冉的身份将会被正式承认。如果克崂文还像过去那样任性妄为,触怒了老祖母,他们也可能会被帕蒂家永远抛弃。
“如果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我回去后也好知道该如何应对。”
“其实吧,那几个打扫的女佣也只是怀疑……”赶车人小心翼翼地说话了,“私下里谈论到,也不敢乱揣测……有几回,她们撞见管家的妻子素怡,从领主的房间里独自走出来;有时候他们俩也会靠在一起嬉笑逗趣,亲近得有些没分寸。要知道管家可是领主的表兄弟,总要避个嫌是不是?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是素怡管着庄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怎么聪明,赏罚由着性子来,做事也不周全,但是吧,总比她那丈夫好一些。其实素怡这个人,我也不用嚼什么耳根,您比我更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反正,小姐也不怎么待见她。”
当赶车人提到克崂文和素怡过分亲近的时候,瑛时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我想,”她决意否认这种谣言,“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韦恩一家毕竟是亲人,克崂文平时跟他们亲近些也是正常的。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
“我们底下人也希望啥事没有,您跟领主恩恩爱爱的才好。反正我也就说这些了,您自己留个心。”
“是,我知道你们都是为这个家好。”瑛时不愿让赶车人觉得难堪,道出了几句感激的话来安抚他。
关于刚才提起的事,赶车人没有再多说,只絮絮叨叨地又聊了一些其他的琐事,包括他家中饲养的几头牲畜,他妻子近年来不断发作的腰膝痛,以及前面穹沙湾上受风蚀雕琢而成的岩堡和岩柱。
瑛时继续礼貌地回应着。再后来,赶车人的说话声渐渐淹没在了马蹄声和车轮的辘辘声中,她的注意力也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