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死之前被人残酷地折磨过。杀害阿景和云杉的人用他们的血在墙上写了一句话:‘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默礼说完,屋里就再也没有人出声。
依曼盯着桌上那封帕蒂雪芙寄来的信,信封上鲜红的火漆印印着那棵树——帕蒂家的树。她小时候常常觉得,帕蒂家族就如同那棵长在白鹿林的参天神木,枝繁叶茂的树冠如巨大的华盖,给人以遮风挡雨的安全感。万物敬仰它的强大,谁又能对它造成伤害呢?可是,她越长大就越发现,这棵树这里或那里的枝干正在悄悄死亡,蛀虫已经开始入侵,所有人却表现得漠不关心,或者无能为力。
“我们确定这件事是噬灵者干的,从他们折磨阿景和云杉的方式就能看出。他们显然是想从阿景、云杉那里得到些什么秘密。阿景夫妻这些年刻意躲藏起来,恐怕是已经预料到将有事情发生。我们只是不清楚阿景和云杉到底知道些什么,会让噬灵者这样对付他们?也就这一两年的时间,那帮嗜血的狂徒到处召集地痞无赖,召集崇尚黑魔法的狂热者,召集那些闲散的雇佣兵和自称拥有坦氏族血统的人,在南联盟各处生事。并且,有人也在悄悄为他们提供钱财支持和庇护。他们中间甚至不乏高手。你我都清楚,阿景和云杉,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杀得了他们夫妻……”
依曼明白默礼话中的意思,帕蒂家的法术天赋往往有最严重的分化:或是像她母亲那样,对法术既不感兴趣也一窍不通;或是像帕蒂卡卡那样,天生喜好又擅长那些东西。而云杉和她丈夫,绝对是后者中的翘楚。帕蒂卡卡不知有多少仇家,失去了帕蒂家的保护仍然在南方横行多年,没有人敢去动她的一根汗毛,而云杉姨妈他们却在焰隐……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让依曼发自内心喜欢的,莫过于帕蒂云杉。云杉和她母亲是表姐妹,她们都是帕蒂家的远亲,从小就被帕蒂家收养。云杉后来嫁给了红系的帕蒂景,而她母亲则嫁到了黑系。
“这么说,我们甚至没办法替他们报仇?”齐香红着眼问。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只是找出凶手,还要找到幕后主使。你们尽管放心,老夫人已经下了命令,不为阿景夫妇报仇誓不罢休。所以,在这种紧要关头,帕蒂家更需要你们的帮助。”默礼看向依曼,“我在前不久得到可靠消息,资助噬灵者在南方作乱的势力很可能来自焰隐。我们安插在焰隐的眼线也汇报说,朗汀宗拓的弟弟宗慎曾经多次在暗地里与安萨烈炽见面。依曼,你知道安萨烈炽的身份吧?”
“烈炽王子,他是焰隐王的堂侄。”
“他是焰隐王最看好的堂侄,”默礼补充道,“焰隐王没有子嗣,他是最被属意的王位继承人。他还有一个兄弟,是他养父母所生,安萨希达,已经和帕蒂克崂文的女儿订婚了。烈炽的父母很早就死了,焰隐王就把他过继给了他的叔父一家。依曼,我们希望你去接近烈炽。不要小看他年轻,他可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做事不留破绽,城府很深。我们必须找一个聪明的去对付他。我们打听到这小子喜欢舞姬,喜好音乐歌舞。如果你能接触到他,能帮帕蒂家一个大忙。”
齐香听见默礼终于提及这件事,连忙看向女儿,等待她的反应。
依曼的心里没有挣扎和思考,她早已经知道自己会怎么选。她母亲希冀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这是第一次,让她对这个女人的虚荣心和偏爱感到深深厌恶。
半晌,依曼回答:“我——当然愿意为家族效力。”
“很好!”默礼赞许道,“老夫人一向喜欢你。哪怕你离开的时候岁数还小,她就知道你会比其他孩子都要出色!”
“那么,承诺给休伦的封地……”依曼试探地问。
“是的,是的,帕蒂卡卡家的领地,西埃。在夏维娅的继焰仪式之后,休伦会成为那里的领主,包括他的子孙都将拥有那块地……”默礼点头承诺。他可能还想再说下去,然而,一阵咳嗽再次袭来。他颤着手去端茶杯,连喝了几口,想用茶水将咳嗽压下,但是效果并不好。依曼此时才发觉他已老态尽显,再不复当年的意气。依曼起身,在他的杯子里又添了些热水。默礼向她感激地点点头。持续的咳嗽使他涨红了脸。
默礼歇息了片刻,继续吩咐道:“说到这个,我不得不提,我刚才与你们透露的,包括依曼去焰隐的事都是绝对保密的,只有老夫人、我,还有几个参与这件事的人知道。”
“我们明白,休伦和我绝不会对其他人透露半个字。”齐香回答。她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她不希望在听了云杉死亡的消息后,表现得太过自私和健忘。
“依曼需要即刻动身,”默礼回头看向身后,向她们介绍自己带来的这位随从,他刚才一直安静地站在默礼座椅后面的阴影处,“这是福泽。他不会跟我回永夏,他会留在这里为依曼做相关的安排,细节上的东西福泽会在路上跟你一一说明。”
“我甚至不能去参加继承人晚宴吗?”
依曼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很愚蠢,但是她还是脱口而出了。这是她的执念。她日日夜夜想念着那座岛,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家。
“傻孩子,当然不能。谁也不能认出你来。不只是你,连你母亲和哥哥也不能参加,他们会直接到封地西埃城去。你们的缺席,我会想个说辞来对付。不过,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没人指望帕蒂家的成员真能在那天全部到场。”
默礼继续跟依曼交代了不少要注意的事项,他看出依曼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他能够理解,她在一晚上接收了太多纷乱的消息,这将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大转折,对于这么年轻的姑娘来说,确实难以立刻调整心神。他不再打算啰嗦下去,风寒使他感到头昏脑胀。他几次想要咳嗽都硬生生地忍住了。
默礼从椅子上站起来,撑了撑腰。久坐不适合他,让他的腰背感到酸痛和僵硬,而这把糟糕的椅子无疑加重了这一点。
依曼和齐香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默礼向她们道别,随后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依曼嘱咐道,“到了焰隐之后,远萧会来跟你联系。你还记得他吧?他在晚宴结束之后会立即去往焰隐。不需要你去找他,他会找上你的。我想,有个帕蒂家的亲人在身边,会给你一些慰藉和安全感。执行这种任务他可是一把好手,你完全可以信任他,听从他的安排。”
“远萧?”齐香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地皱起眉头。
“我知道他跟黑系有过节,你们多多少少因为过去的恩怨记恨他,”默礼严肃地看着齐香,随即又缓和了态度,开玩笑道,“他是个讨人嫌的混蛋,谁和他待久了都会想在他脖子上拴块石头,好把这家伙沉到湖底去。至少我想过无数次。不过,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比他在依曼身边更让我放心的。”
“就听您的意思吧。”齐香不敢再说什么。
默礼拍了拍齐香的肩膀,又接受了依曼的行礼。他重新披上来时的斗篷,戴上兜帽,又将帽檐拉低遮住脸,最后留下两句话:“我还得去打探肃昀的消息,那孩子太让我担心了。斯木那个祸害一定知道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