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记他——颜檀的实习记录

画面消失又交替，白光隐去，热热闹闹的庙会再次复现。

颜檀第一时间将目光转向齐寻，对方面上还浸着寒意，与方才在回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小时候的齐寻，在这时才与长大后的他融为一体。而先前觉得不同的，只是颜檀记忆里的人。

而那段听着莫名其妙的对话，也在她脑海里回想起来。什么叫她消失了他会装作不知道？什么叫他能骗过很多人？

齐寻……齐寻真的不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他真的是在找她吗？颜檀想起石黎说她死时齐寻坚定不信的语气，觉得头有些晕。

蟑螂的小脑袋似乎装不下这么多信息，不过一会颜檀就疼得触须都有些抖。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齐寻身上，对方这次连愣怔的时间都省了，一站起来就往生生村的方向走。庙会上穿着拮据的人不少，穿得像他这样破烂的却实在少见，与之前一样，只是经过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齐寻绕过人群，在路边捡了块板砖一样的石头捧在怀里，本子边缘在挤压下顶出衣服显露方方的轮廓。等他再次抵达地窖，熟悉的藏獒正趴在那打盹。

颜檀沉默地待在齐寻的肩上。几乎是他一靠近，藏獒就醒了，困盹的目光霎时凶狠，抖了两下站起来。

齐寻捏紧砖头，似乎想往藏獒脑袋上砸，可才举起又放下了。

他好像在这个时候突然冷静了下来，不再跟一只健壮的凶犬硬碰硬。齐寻把砖头朝边上扔，往回走。

颜檀滑下去，离齐寻远了些。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转身自己往地窖里爬。藏獒的尾巴扇了扇飞来飞去的蝇虫，没对一只蟑螂投来额外的注意。

地窖大门缝隙多，颜檀轻而易举便能钻进去。下行的斜面没什么异物，又是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另一扇门，这次的门盖得严严实实，仅有的小缝隙没法让颜檀这只大蟑螂过去，她在周围转了两圈，触须强行甩在门边，并没什么用。

看来只能等这的主人来开门。

这一等就是七天，这期间颜檀什么也没看到，晚上她在这思考那点可怜的回忆，想得脑袋开始痛后又开始发呆，等天亮她爬出去，就会看见齐寻靠在树后，那是个一眼看过去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对于他的存在，藏獒只是甩了下耳朵，并没有多关注。

齐寻在这守了七天，他每天都会撕点身上的肉丢过来，轻车熟路。藏獒从最开始的龇牙咧嘴到现在闭着眼睛听之任之，似乎与那的人类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新的一天，齐寻又撕下一块肉丢在狗面前。

颜檀看见他整条手臂与腰腹上满是血，或许是怕这些味道吸引来别的动物，也担心被别的人类发现，齐寻半个身子埋在土里，淤泥与血几乎沾满了全身。颜檀靠近时听见了他粗重的喘气声。

只这几眼，颜檀便确定了，他并没有冷静，他只是没上一次冲动，只是换了最浅层的表象。这样没有退路的方式，他全须全尾离开的可能性极小。齐寻看上去根本没有想过活着离开这里。

可是这里，只是十几年的生生村，不是吗？就因为这里不是现实，所以他能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的生命作筹码？……或许这跟现实与否也没关系，即使是在现实，齐寻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颜檀不知道这样时间回溯的代价是什么，也不知道齐寻就这样不计后果地胡来，清不清楚自己要付出什么。

她在乎三年前的真相，却也在意齐寻的死活，甚至真相在她这其实并不重要。成了蟑螂，对人时的事本就没多少记忆，在遇见齐寻前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找什么死亡的真相。

人死了就是死了，蟑螂她也当了两年，死后尘归尘土归土，谁知道她又要去哪里，丢失哪些记忆。

可齐寻是人啊。他还是活着的人啊。但活着的人并不在乎自己活不活着，只有死去的人类在想这件事。

脑袋又开始疼，当蟑螂总是不能思考太多东西，颜檀不再去看齐寻，却也没下地窖，而是低着身子趴在了藏獒旁边。

从早上守到下午，并没什么人来这边，齐寻也没被人发现，他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偶尔会抓起地上的草根往嘴里塞，面无表情地咽下去。

看见这个动作时颜檀会去想，齐寻是不是已经七天没吃饭了。但对方看上去还活着，没饿死，也看上去用不着她多管。

她知道，齐寻与她一眼，是在等一个契机。等有人来打开地窖的门。

又是几天过去，还是没人来开门，齐寻也失血过多昏过去。颜檀踩了下他的嘴唇，翻到另一边看月亮。

夜晚过至一半，周围又亮起道白光，在亮色刚泛起时，颜檀下意识看向齐寻的脸，对方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似乎已经断了。

白光亮起后是一片黑暗，颜檀耐心等着那两道声音的出现，身侧却只是寂静一片，直到白光再次亮起，庙会的声音又在耳边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