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很多不在乎的东西,可爱不能凭空生出血肉——颜檀的实习记录
颜檀尚不知道齐寻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几日无所事事的闲逛下,她在两间屋子相连的拐角处发现了家简陋的小医馆,前几天齐寻应该也是来摸过这里的。可能因为当时是夜晚,可能她当时没注意,反正颜檀没什么印象。她按了下自己的脑袋,觉得最近有些不记事。
小医馆里聚了很多人,村里懂点医的人手掰着那些不断呛咳的喉咙看,不知这病怎么越治越严重,她忍不住也咳了两声,说,还是得去医院。
颜檀心里一动,往咳得最厉害的人身边凑,对方脑子昏着,喉咙醒着,每次咳嗽时嘴巴缝就张开冒出热气,她爬过去,在对方迷迷糊糊时钻进了人嘴里,飞速带出一身病菌。
属于人类的液体——唾液、浓痰,甚至是污血,都挂在油光水亮的蟑螂壳上,触须与肢腿攀爬时留下细细的水痕,很快被屋内沉重的闷咳擦得更加明显。
颜檀爬得很快,她知道齐寻平时都待在哪里,这个点他应该已经扫完了地,在树下坐着,捏住一根被用得发烂的扫帚,面无表情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她现在过去,钻进对方嘴里,齐寻就能跟其它咳嗽的人一起被送医院了。然后再像全阳说的那样,不治好不让出来。
可来到树底,那儿却只有一滩肆意漫开的血迹,土壤被染成不均匀的深色,细碎的肉屑杂乱地落在草堆里。
隐隐约约间,颜檀听到了一个硬物落在地面的声响。
然后眼前倏然亮起白光,所有声音、景物尽数在这片白光里湮灭。漫长的白色过后是无尽的黑暗。颜檀身处其中,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她等了很久附近才响起道轻快的语调。
“今天是平安夜,院长妈妈给了我两个苹果。”
“……”
“我们一人一个,以后都要平平安安。”
“……”
“就算以后你离开这里了,也要一直平安。”
“我不过平安夜。”
“那我帮你过,你的那份我替你过了,以后你不用过平安夜也能一直平安啦。”
“……”
“那你呢?”
“我吗?我知道你平安,我也会平安啦。我,我只是希望……”
或许是对话戛然而止,或许是她骤然陷入昏迷,总之颜檀没听到后面的话,再次醒来时周围又是一阵热烘烘的嘈杂声响,人声鼎沸的庙会,慈眉善目的神像,一切都与最开始一模一样。
仅有的不同是,先前拿着香对神像拜了三拜的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某个方向。
颜檀又想起那四个字,时间回溯。
……是的吧?
齐寻腿上的肉已经回来了,被树枝剐蹭得破破烂烂的裤腿下露出同样伤痕累累的皮肤。齐寻整个人犹如雕塑般沉在喧嚣的庙会中。过了会,在越发吵闹的人声里,他径直站起身,往生生村的方向走去。
颜檀这才去看自己的外壳,带着病菌的黏液早已消失不见,她又是那副清清爽爽的模样。有些遗憾地叹口气,再没心思想别的,她跟上齐寻。
穿过热闹的吆喝,齐寻到了稍显安静的村子,他走到村长的地窖边,环顾周围,取了较为锋利的一节树枝,用力刺向右边手臂上的肉,他几乎是沿着骨头边缘将肉撕扯下来,丢在那只瞪着他的藏獒身前。
凶狠的兽类不打算领情,却仍是低头去咬那些肉,舌头边卷着肉片搅动边紧盯着齐寻,目露凶光。
颜檀没待在齐寻头发里,只是站在地面看。她对这只狗有些印象,在齐寻以肉饲狗的那几天,只有这条藏獒无论收到了什么好处,都不为所动地龇口獠牙冲着齐寻,当然,肉照吃。
齐寻不顾那道凶狠的目光,直直往地窖口走去,藏獒当即弓起背,对他叫了起来。远处的庙会格外热闹,人声响亮,在这村子里稍显吵闹的狗吠远远抵不到那处,更别说引起人的注意。
可一声嚎叫过去,却有更多的狗声应和起来,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齐寻脚步不停,无视这些叫喊,在破裂的手臂扯下血肉往地上扔,随即用剩下的那只手拎起石头砸向门口挂着的锁。
附近的狗赶来时先是奔向地面的鲜肉,边舔边吠,只有藏獒龇着牙,不顾那些杂七杂八摊开的碎肉,直直冲向齐寻。
这次颜檀亲眼看见齐寻的腿被咬断,森森白骨暴露在外,鲜血横流将下面干涩的土地浸得湿汪汪的。
颜檀皱了下触须,要去抓藏獒的尾巴,齐寻却已经敲开了门滚下去,大腿以下的部分残留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先前的“死而复生”让他有了什么底气,还是他死前在地窖里看到了什么,现在他这幅什么都豁出去的孤注一掷让颜檀有片刻愣神。她盯着那块被咬下的腿看,满眼都是盛开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