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陌生,我看他也陌生——颜檀的实习记录
沾着泥屑的血砸到地上,看见这晕开的大片红色,颜檀的第一反应是:别的人类看到这些会送齐寻去医院吗?
她不知道。
第二反应是,齐寻现在这样还能像来时一样从深山里走出去吗?
她不知道。
她都不知道。
齐寻解开裤腿的带子,将沾着厚厚泥土的布料掀开,露出见骨的血肉。颜檀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定定看着。
修长的手指上布满红斑与血痕,指尖在稍作停留后捏住翘起的一边肉,用力往外扯。刺啦一声,他腿上又缺了一点,齐寻将刚才放在一边的泥往腿上糊,将那抹血腥重重压了下去。
颜檀这才注意到,那泥比寻常的土要稀一点,表面可见细密的不规则凸点。
齐寻将肉抓在手心,去往下一家。
他似乎一点也等不急,一晚上马不停蹄地翻完七家,第二天扫地时有狗在他旁边逗留,很快又被主人喊走了。
村长见他走路姿势有些怪,问了一嘴,齐寻听不懂似的说什么都没反应,给村长又揣着不必要的好心气走了。
这几天,齐寻会从饭桌上顺点东西,也会在路过晒肉的架子时多停一会儿,当然他也有什么都没拿到的情况,也有肉完全不够分的情况,这时他腿上的泥会又厚几层,一瘸一拐的姿态会更明显些。颜檀也寸步不离地跟着齐寻,对方撕肉,她就在边上看,对方进房间搜东西,她就趴在头发里看。有时她会思考齐寻在想什么,有时会想这是不是那未知仪式的一部分,有时也会想……他是不是做好了不回去的准备。
从齐寻的反应来看,他并没有搜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此持续了一个星期,事情发生转机:最近村里人商量着要建祠堂了。来时落魄的残败建筑与此刻生活的村子微妙地印在一处,不论是从别的蟑螂嘴里听到的话,还是根据建筑的残状来看,祠堂都不简单。
齐寻盯着有些光秃秃的村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村长踱着步子过来,这一周的相处下来,他基本摸清了面前这个人,老实,吃得不多,干活麻利……最近不知是不是摔着了,那走路姿势比先前怪的多,但不重要,反正是个好拿捏的傻子。
“村里准备建祠堂了,地最近先别扫了,一起来帮忙干活。”村长乐呵呵看他,目光在瞧着完好的上半身扫过,“这一个月尽量吃多点,睡好点,不然干活没力气。”
“……”齐寻把哑巴人设进行到底,什么也没说,跟在村长后面,一起去捣鼓那些砖头了。
颜檀趴在他的头发上,听那些建祠堂的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聊天,说这庙会明明风光大办,日子倒难过了起来。
比如,最近连日干旱,河道水位有所下降。
比如,不知从哪儿传来消息,蝗灾要来了。
比如,最近家里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臭味,不知道是不是狗崽子去哪顽皮带着味回来的。
颜檀听了一会,从齐寻身上下去,路过裤腿时她的触须沾上了些泥,她把那点蹭回齐寻裤子上,径直奔向最近一家的老鼠洞。
里面的蟑螂正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说最近老鼠洞里只剩下了蟑螂,它们将把洞里的食物吃完,饥肠辘辘地倒在地上,到死也不愿动一下。
连颜檀出现在面前时,也只是鼓下嘴,问她看见老鼠了吗。
颜檀的目光扫过蟑螂抽搐的触须与腿,没讲话。
地上的蟑螂脑子没有完全因为好吃懒做而锈掉,跟她谈判,“你是不是要问什么东西,你帮我找老鼠,我……我帮你问问别的蟑螂。”
颜檀看它一眼,说,“可以。”
村子里老鼠有些难找,最开始的时候颜檀经常来老鼠洞找蟑螂,却几乎没见过几只老鼠,它们好像很忙碌,又好像不存在,只有洞里堆得满满的食物残渣表示它们还在这个村里。
颜檀找遍大半个村子,最终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看见只断了腿的老鼠。对方眼睛赤红,喘着粗气,身上毛发脱落了大半,裸露在外的几块皮肤遍布着红色。
鼠身长着脓,污血缠绕着几绺打了结的毛发,嗡嗡嗡的苍蝇盘旋在边上,隐约可见灰红色里蠕动着的白色肉虫。
将这画面记下,颜檀回去。等着投喂的蟑螂骤然听见老鼠死亡的消息,愣了愣,“怎么可能呢?”
它不愿就这么饿着肚子出去,只能听颜檀描述那副场面,口器忍不住咬了咬,是想要进食的前兆。
“那……你把它搬进来吧,我实在是没东西吃了。”
颜檀说行。
她只在外面找到一只死了的老鼠,搬过来也很容易,但在朝天大路上一只死去的老鼠滚来滚去着实有些骇人,颜檀引起了好一阵的恐慌才平安抵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