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雅间内的其他奴役、侍女乌泱泱跪成一片,头都不敢抬。
冰冷的视线在掌柜的身上流连,最后落在了落在他的脖颈处,掌柜的只觉一股寒气窜遍全身,浑身战栗。
他在心中叫苦不迭,文国公夫人在西山舍命救了皇后娘娘与沈夫人,皇上大受感念,说这也是天定的姻缘,故而为林小姐和沈小将军赐婚,都道两人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
可是半路杀出的这个程咬金又是谁?
只见这男子衣着华贵又气度不凡,还携带着一股杀伐果断之气,见两人相处,林小姐虽面上不情愿,可实则两人之间莫名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涌动。
掌柜的心中一阵哀嚎,贵人们隐私秘闻颇多,这,这是天要亡他啊。
就在他心灰意冷绝望之时,耳边传来一声清凌凌的天籁之音,“下去吧。”
“是是是,多谢林小姐。”掌柜的一个眼神,众奴仆心领神会,赶忙爬起来鱼贯而出。
“等一下。”
掌柜的踏出门槛的一只脚生生扎住,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谄媚道:“不知林小姐有什么吩咐。”
林淡月扯着袖子头也不抬道:“把那件嫁衣送到府中。”
反应过来是哪一件,掌柜的堆起笑,满脸褶皱眯成一朵菊花那般,“好嘞。”
东方肃微愣,反应过后,胸口似是压了块巨石,他压低嗓子问道:“不再挑一挑?”
“怎么,不是你说好看吗?”林淡月反问道。
东方肃失语,不知所措的摸摸鼻子。
“更何况。”林淡月眼神空洞,声音悠长似远方传来,虚无而飘渺,“每一件都是我娘的血染成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西山狩猎文墨言就死在林淡月面前,大量的叛军层层将他们包围,所有官员家隽都仓皇失措地围在皇后与沈夫人身边,似是找到了主心骨那般,慌促的叫声、刺耳的啼哭声交织一片,甚至有胆子大的想趁机逃出重围,林淡月紧紧贴在文墨言身边护着母亲,生怕混乱的人群挤坏她母亲枯瘦的身体。
再后面的事情,林淡月已经记不清了,推搡的人群如汹涌的波涛,一浪接一浪的袭来,林淡月只觉得有人温柔地抚摸了自己的脸庞,下一秒,一声尖叫,母亲那瘦骨棱棱的身体如秋风的落叶,轻飘飘栽倒在尘土中,一支大拇手指粗般的利剑射穿了她的胸膛。
浓重刺鼻的血迹蔓延,犹如狰狞绽放的血色之花大片大片铺陈开来,蜿蜒流下。
漫山遍野都是鲜红色,自此,红色变成了林淡月的梦魇。
好不容易有些人气表情的少女似又是陷入那方只有她自己的天地,连东方肃都沉默下来。
叛乱结束后,他的心腹却逮到了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仔细拷打盘问,方才撬开嘴,他本就是文氏之人,这次出行,文墨言本就想寻机在皇后涉猎之时,杀掉幼熊激怒母熊,以此寻觅护驾之功。
此次西山狩猎,本就是文墨言为自己挑选的必死之路。
东方肃眼也不错地盯着面前眼眶微红的少女,或许,有些事,还是掩埋在时光中为好。
掌柜的点头哈腰送走两位大佛,心中长舒一口气。
浅金色的夕阳为林淡月打下一层毛茸茸的金光,融化了少女浑身包裹的坚冰,透出融融的暖意。
林府下人手脚麻利的摆上脚踏,林淡月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踩上,一只修长有力地胳膊伸过来,林淡月抬眸,对上东方肃温柔的目光。
林淡月顿了片刻,仿佛视眼前为无物,抬高头也不回进了车厢,小厮迅速放下襜帷,坐在横木上准备启程。
东方肃吃了闭门羹也不在意,笑了笑,走到窗边小声道:“大婚当日,可否请我喝杯喜酒。”
马车内久久未有回音,隔着轻薄的车帷,只能看到林淡月瘦削身躯的剪影,鸦羽般浓密的长睫忽闪忽闪乱颤。
“走吧。”
马车扬长而去。
东方肃摇摇头,天色已晚,今夜是他当值,抬脚便向宫中走去,朝着东边迈出两三步,似是想到什么,他飞快转身,重新迈回喜悦坊。
沈确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虽说打了一百军棍,但好在沈确年纪轻,底子好,加上各种名贵的汤药补药一股脑的往里灌,很快便生龙活虎下床,精神足的时候练拳也不在话下。。
这一日,在沈确面不改色将一碗漆黑浓稠泛着苦味的补药一股脑喝下去后,眼疾手快拦下想要跑的俞白。
他提溜着满脸虚心的俞白,锐利的目光犹如照妖镜一般上下扫量着,“我这些日子让你给绾依的东西你都送到了吗。”
俞白忙不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