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钟家家道中落,这门亲事怎么会落到一个商贾之家的身上,或许一开始时还是感激,可是天长日久,怕不是早已成为了钟望秋的耻辱。
他既无法割舍江家给予的财富,又没有孤注一掷同江家决绝割席的勇气,满腔无处可发泄的怒火,只得全都留给了江绾依。
反正,这也是江家自己送上门来的罢了。
钟望秋脸色变得煞白,他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江妹妹,我并无此意,我,我。”
他嘴唇嗫嚅半天,却也找不出别的借口,日复一日的白眼是真的,曾经打心眼的瞧不起也是真的,他终是满脸通红的低下头。
江绾依瞧着院中那颗两人怀抱那么粗的槐树,生机昂扬,扭曲的枝桠竭力向上生长,绿树茵茵。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寂静无声,只听到马车轱辘轱辘的声响,母女二人靠的极近,但两人间似乎又有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又恍若天堑。
直至回到听月小筑,母女二人也相顾无言。
江绾依跟在苏母身后穿过影壁,已经耗心耗力一天,江绾依礼毕便想离开,却被苏母叫住。
她面容疑惑,似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苏母面色冷峻,仿若寒夜中的霜华,她眉头紧皱,形成深深的川字纹,眼神中透着严肃与愠怒。
“是谁教唆了你今日这番话。” 苏母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冰刀出鞘,直直刺向江绾依。
江绾依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疲惫与无奈,还是她天真了,原来自始至终,苏母都未曾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江绾依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无波无澜道:“并无人唆使,字字句句,皆是女儿肺腑之言。”
苏母双唇紧紧抿着,嘴角的弧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个人是谁?”
江绾依惊诧不已,她本想等与钟望秋解除婚约后再将沈确的事告知江父江母,可现在苏母却是从何得知此事。
江绾依压下心头的不安,如常道:“我不知道母亲在说些什么。”
苏母微微抬眸,那双眼仿若寒潭深处的冰珠,冷冷地打量着江绾依。
目光自江绾依头顶的发饰,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去,掠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再到衣衫裙摆,似在审视一件略有瑕疵的物件,她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江绾依,莫不是觉得自己有人撑腰便可以一步登天,沾沾自喜,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如此直白的讥讽嘲笑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剑,狠狠割开了江绾依的心。
江绾依站在原地,只觉胸腔里一阵酸涩翻涌,眼眶瞬间红了。
她紧咬着下唇,贝齿深深陷入粉嫩的唇瓣之中,极力遏制着那即将决堤的泪水。
一颗心满是被母亲话语刺伤的痛楚,那一句句尖刻的嘲讽如利箭般穿心而过。她微微仰起头,不让泪水落下,可声音却带上了哭腔:“母亲就是如此看我?”
苏母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心中对苏母最后一丝奢望也无,江绾依轻扇眼睫,挺直胸膛道:“我从无做半点亏心之事,母亲这个罪名太重,我不认。”
自门口便跟在苏母身后的常嬷嬷此刻满是责怪道:“小姐,夫人自金陵便寝食难安,京城权贵只手遮天,岂是你我可以招惹,你这样,可是寒了夫人的心。”
“常嬷嬷。”
江绾依黑黝黝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声音泛着几分冷意:“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我敬你一声嬷嬷,可是,主人家说话,还是有些分寸的好。”
自从常嬷嬷跟在苏母身边,江府之人无不对她尊重有加,此刻江绾依的话如同一声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常嬷嬷脸色顿时青白交加,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苏母母亲目光如炬,向来逆来顺受的女儿,眼神中不再有怯懦与恭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倔强与不羁。
一抹不悦悄然爬上苏母的眉梢。
“江绾依。”苏母呵斥道,“尖牙利齿,我就是如此教导你的吗?”
江绾依神色如常,眼尾一抹红晕灿若晚霞,她恭敬道:“母亲教导我尊卑有别,我为主,我训斥她两句和错之有?”
“你!”苏母额头青筋直跳,胸口剧烈起伏,再无平日般端庄之态,大声呵斥道,“跪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我不。”
“什么?”苏母不可置信。
江绾依亭亭而立,身姿如松,面容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波澜。
她朱唇轻启,声音虽不高亢,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无错,为何要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