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表达什么?”夜风撩起程川没扎上去的垂落在颈侧的一缕头发,他听完身边人的诉说,轻声问道。
“我想说,小川,朋友的逝去并不等于她从此消失在你的生命中。克莱德的心脏虽然不再跳动,但他发现的星球还在继续绕太阳运行,他发明的观测方法至今也仍被天文学家使用……他的生命并没有真正结束。
“同样的,死亡带走了霍方圆的呼吸,可她留在人间的爱与回忆不会。我希望……你不要因此太过伤心了。”
“是么,你是这么认为的么。”也许是夜里的风太凉,吹得程川的声音发了哑,“那你多虑了,我并没有很难过。”
四目相顾,细碎微光倒映在程川眼眸,荣峥看到那双眼里的景象与周围万物生机勃发的环境截然不同。荒烟蔓草,静寂无波。
他手比脑快,回过神来时早已下意识把人整个儿揽入怀中。
“好吧,你不难过。”荣峥说,“难过的是我,我现在急需一个拥抱,我要碎了。”
“……”程川一动不动站着,既不迎合,也不反抗,像一只披着人皮过久的机器人终于现出原形,抽离地俯瞰尘世悲欢。那种他曾孜孜追求,求而不得,最后因灵魂离群索居太久而渐渐遗忘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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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现在好像变得有点糟糕——三天来,这个念头不知第几次浮上荣峥心尖。距离他们在洛厄尔天文台那个不明不白的拥抱已经过去整整三日,这期间他和程川相继去过拥有经典66号公路地标“Standin'on the Corner”壁画的温斯洛,共同穿越了66号公路历史路段与彩色沙漠,夜宿霍尔布鲁克恐龙主题的圆锥形帐篷小屋,也一起走进过展示公路历史的雷克斯博物馆,在墨西哥风味的餐厅大快朵颐,前往格兰茨探秘万年冰洞……
他们分明已经相处得比刚分手时更融洽,程川对他的打扰也不再表露出很抗拒的情绪,所有都在向好发展,但他心中的惶恐却在与日俱增——这份恐惧来自程川的温顺与疏离,来自对方面对自己时越来越平和的态度,这比厌恶更让他措手不及。
荣峥清晰意识到一些东西正在飞快脱离掌控,他们看似并肩而行,实际却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态度背道而驰。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于那个失控的拥抱。
他不知道那个环节哪里出了错。
而今他们驰骋在新墨西哥州的地界上,程川从早上醒来开始就再未和他说过一句话。
音响流出鲍勃·迪伦的《Blowin'in the Wind》,歌词唱“The answer is blowin'in the wind”……天才作词,荣峥觉得再没有任何话比现在这句诗更贴合自己的心境了。世人苦苦追寻答案,答案随风而逝,他也不过芸芸众生的一员,概莫能外。
车窗外的沙漠无边无际,风里都带着火,掠过时把红色砂岩炙烤得更艳丽,黄沙更黄,仙人掌更绿,人更……嗯,什么人?
“小川,前面好像有人求助,要停车吗?”不远处马路边的的确确站了一个人,头戴牛仔帽,身着亚麻衬衫与深蓝色牛仔裤,背一个旅行包,手臂伸直大拇指竖起,简单明了,正是一个希望搭车的请求。
孤苦伶仃,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格格不入。
“停吧。”
车子缓缓靠右,最终停到对方身边,降下车窗。
“你们好,帅气的小伙伴们。”那人倾身上前,露出一个疲惫又友善的笑,“我叫艾略特·怀尔德,实在不好意思,我能搭个便车吗?我的车在前面抛锚了,手机也没有信号,无法呼叫救援。但我又需要赶去新墨西哥大学的艺术学院参加一场摄影研讨会,或许你们经不经过阿尔伯克基,能否顺带捎我一程?如果不顺路,把我放到一个能打车的地方也很感激了……”
男人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种种证件。程川接过大致翻了一下,有身份证,邀请函,也有工作证。
“上来吧。”他看了看前方十来米处的车子,将证件还给对方。
“真的太谢谢了!”艾略特连声道谢,卸下背包坐进后座,“我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没有你们,光凭我自己的双腿,恐怕赶到时已经能参加下一年的活动了!我是说,你们的帮助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不客气,举手之劳。”荣峥从上方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摄影研讨会……你是摄影师?”
“这倒不是,我是杂志主编。”比起司机,他显然对刚刚那个检查自己证件的漂亮男人更感兴趣,挪动屁股坐到后座中间,犹疑须臾后,不确定问道,“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