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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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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醉绘声绘色的描述之下,这场风波很快成为了功德林里最炙手可热的新闻头条。高墙之内的人们固然学习得认真、劳动得诚恳,但也很需要生活中时不时出现一两件诸如此类的异闻作为调剂,于是在口耳相传的过程中,这个故事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夸张和玄幻,甚至演变为阮静秋舍身护徐远举、一人单挑二男一女不落下风的英雄传奇。大多数粗枝大叶的将军们享受奇闻轶事的新鲜感与精神刺激,并不太在意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如曾扩情、王耀武等一些政治神经更加敏感的人则在私下的交谈中为阮静秋的前途表示忧虑,认为她恐怕会为此背上处分。姚所长晚些时候召开了全体大会,在会上大概讲明了事情经过,并说徐远举及时被送到了医院,情况现在已经稳定了很多。

阮静秋没有出现在会场当中,台下的人们因此相互交换着眼神,认为管理所必然会借此宣布对她的处理意见。这位肤色白净、容貌斯文的最高管理者站起身来,用全场都听得分明的声音缓缓说道:*“今后再有外调人员来功德林,希望大家态度好一些。但是,对有些动辄拍桌子打板凳的人,可以不理睬他!又要人家讲,又要骂人家,简直岂有此理!”

台下掌声雷动。姚所长接着又说:“今天康泽和沈醉与外调人员吵架,责任不在他们,他们不用检讨!”*

台下再一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尽管他的话语中没有直接提及阮静秋,但在众人看来,康泽和沈醉都不用检讨,阮医生自然也没有什么过错,此时没有现身,大概是到医院照顾徐远举去了。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只有一个人仍不安地左顾右盼,盼望着礼堂的大门或窗外能忽然出现她的身影。散会后,廖耀湘特意留了下来,他有些局促地交握着两手,以一个拙劣的借口作为开场白,向姚所长询问道:“大伙都很关心阮医生的情况,想推举一个人去当面向她表示感谢。她什么时候能回来?管理所会不会处罚她?”

姚所长用他那温和的、洞察一切的目光短暂地回望他,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担忧,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觉。他仍保持着惯有的那种知识分子的、得体的神态,微笑着说:“组织上会有公正的判断。大家专心学习劳动,不要被今天的事影响。”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廖耀湘再要追问,又赶上刘管理员来将他叫走了。在功德林众人为这件久违的新奇事而议论纷纷的时候,他已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又烦躁地忍受了一整天的煎熬。沈醉和康泽一回到胡同,就向学员们说起了这事的前因后果,他在旁从头到尾听得真切,见他俩的语气十分恼怒不忿,又听他们说阮静秋无端被卷进其中,还险些受到调查员们的殴打,更觉得一颗心被吊上半空高悬,稍有风声就连连战栗。哪怕不能见她,他至少也得确认她一切安好,可问来问去,他连她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回到宿舍,他琢磨着姚所长的那几句话,越想越觉得其中颇有深意,并不是一句搪塞的话语。他的理智早已在白天勉强维持表面冷静时就全用光了,即使要冒着被特务人员拆穿心事的风险,他还是悄悄找到曾参加过红军的文强,旁敲侧击地问他,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姚所长的话究竟意味着阮静秋会被处罚,还是平安无事。熄灯时间就快到了,文强斜躺在他的铺位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从道理上讲,她尽到了治病救人的责任,这当然是对的。但从政治上讲,她没有采取合适的方法,反而激化了双方的矛盾,这又明显不对。综合看来,在这件事上,她的功过可看作四六开。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她至多只会为此背一个小小的处分。所长不让她出现,或许正是要她躲避风头。”

廖耀湘对他的分析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其他人可进一步求证,杜聿明对此更帮不上忙,只借机悄声对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一晚难捱的辗转反侧之后,转天一早他又到医务室去,说是去做理疗,实则是向王医生打听阮静秋的情况。王医生是个老实憨厚没心眼的人,听他说学员们都很关心阮静秋,怕她为此受批评、受处分,于是长叹口气,小声告诉他:“你可别说出去。主任把东边角落里那间库房收拾出来了,叫她在里头先休息几天,等上面的处理意见。每到饭点,我就去打饭给她放到门口。主任说这也不叫关禁闭,就是怕大家议论,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叫她先不要露面。”

还真叫文强给说中了。廖耀湘忍不住愤愤道:“这怎么不叫关禁闭?这就是关禁闭嘛!”

王医生连忙捶捶他:“小声点、小声点!你想,一方说是对方先出言不逊、咄咄逼人,另一方则给出相反的说辞,可书记员又不在场,谁对谁错,根本证明不了。加上已闹到推搡拉扯的地步,功德林总要有个表态才好,否则那些外调单位就要找上门来。在这件事上,我相信学员们是受了委屈,要不然,以阮医生的脾气,不会毫无理由地说出那样强硬的话来为他们出头。”

廖耀湘明白了——功德林既不能为这一点小事和兄弟单位撕破脸,也不能为此处罚无辜的学员,但又必须为此作出一种积极的表态,于是阮静秋作为当时在场的唯一一位管理人员,不管她究竟有没有动手,都必须被推出来承担最主要的责任。至于结果是否会像文强所说的那样不痛不痒,又是否会像姚所长说的那样公平公正,他除了等待再没有别的办法。他懊恼地将整张脸埋进理疗床的枕头里,过了会儿又想起什么,转向王医生悄悄说:“我看你工作也怪辛苦的。不如,我替你给阮医生送饭怎么样?你说的那间小屋子我知道,我保证办得低调又妥当,不让任何人看见。”

王医生说:“哎呀,这样不好吧?”

廖耀湘拍着胸脯道:“你就交给我吧。她是为了学员们才遭遇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每日送几顿饭,这连一点小小的回报也谈不上呀!”

午饭时间到了,外头果然又准时传来敲门声。阮静秋懒得起身,躺在床上瓮声瓮气地应道:“知道了,放那儿吧。”

送饭的人却没走,又将门板敲响了三声。阮静秋拔高嗓门:“知道了!”

又是三声。王医生今日怎么忽然耳背起来了?阮静秋忍无可忍,只好跳下床,一瘸一拐地去打开屋门,外头站着的人吓了她一跳:“湘——”

廖耀湘捂住她的嘴,以武林高手般灵巧的身法闪进屋内,并立刻紧紧带上了房门。他将饭盒递给她,先是说:“我和王医生说好了,这几天由我替他来给你送饭。”又一把将她拉入怀,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番:“快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受伤没有?”

阮静秋抚摸着搪瓷饭盒的外壳——他是从怀里摸出这只饭盒的,由内到外还都温温热着。她在这间小屋里无趣地呆坐了一天一夜,期间既不后悔自己当时的言辞和举动,也没对所长和主任的处理方式感到不公,权当作度假一般醒了就吃、吃饱就睡。他的出现连同这句问话让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额头和膝盖的伤口还没包扎,它们大概已经不流血了,但稍一动弹还是疼得她直抽冷气。她先是埋怨他:“你太胡来了,要是被主任发现,你该怎么解释呢?”又忍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撩起一侧的头发,指着伤口诉苦似的说:“你看,这里划破了一道口子,还有膝盖也擦破了。”

廖耀湘心疼又无奈:“我就知道,幸好我带了药来。快坐着,我给你擦擦。”

冬天的棉裤厚实,没法从裤脚卷到膝盖,要想给膝头的伤处上药,就得把棉裤和秋裤全脱到脚踝。从一九五一年两人定情到现在已有六个年头,可以说该看的不该看的全没落下,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全做过了,擦个药并没有什么可尴尬。阮静秋坐在他怀里,边晃悠着自己的一双腿,边美滋滋地享用着饭盒里热乎乎的佳肴——他给她打的是学员餐,里头有肉有菜,伙食标准比她平时高了不止一点两点。廖耀湘一面要搂着她,一面要在口袋里翻找药品,忙得不可开交地说:“你坐稳当一点,不要乱晃,当心摔下去了。”

阮静秋不知他带来了什么药品,含着满嘴饭菜含糊地提醒道:“不要用红药水和紫药水。”

廖耀湘对她突如其来的提示感到十分迷惑:“为什么不要用红药水和紫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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