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不是个喜欢与人计较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傻子,听时方昀开口,当即抛下了不愉快,笑呵呵地说:“少将军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凭你我的关系,随便开口就是。”他又仔细看了看卫不愚的脸,继续说:“我观殿下面色,应是先前受了不小的惊吓,吃土可能也是过激造成的反应,想要详细确认,还是需要把脉看看的。”
惊吓?
时方昀皱眉,方才士兵们看卫不愚的视线他当然知道,难道是被那些视线吓到了?
……啧,当时应该制止一下的,和一个傻子置气,实在不该。
“咳咳。”
心绪纷乱,时方昀喉间溢出两声轻咳,他摸出帕子走上前,为卫不愚擦去脸上和了泪水的泥土,柔声询问:“让萧行哥哥为你看看,可好?”
卫不愚用力擦去眼泪,终于止住了哭声,乖乖应道:“好。”
众人看他动作笨拙地躺回去,再没有了抗拒的情绪,皆是松了口气。本是竖眉怒目的程叔脸色也缓和了稍许,只是语气依旧生硬:“这傻小子不学好,整日就听人瞎说,小将军,回去了你可得好好给他说道说道!”
时方昀转身,笑着应道:“程叔说得是,听信谗言绝非好事,我会好好教他的。”说着,他又转向萧行,轻轻点了点头。
殊不知,当所有人的注意都离开硬塌时,卫不愚以极小的动作迅速摸出几枚短小银针,利索地刺入了周身的几个穴位中。
——但愿萧行不要查探太深,毕竟是阿昀的人,他可不敢随意灭口。
萧行自然不知道卫不愚在想些什么,他现在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为病人诊治的状态。纵然再不喜这个傻子,也不会违背身为医者最基本的道义。
他虚握住卫不愚的手,捻起袖子准备把脉。
可当几人看到那条没了衣物遮挡的手臂后,纷纷变了脸色。
卫不愚的手臂内侧皮肤看起来相当细腻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也正因此,让那条从腕部开始往上、将近手掌长短的疤痕显得格外扎眼。
时方昀不自觉地皱了眉,类似的伤痕他见过不少,无外乎是那些被挑断了手筋的人,往往伤口愈合后,就会留下这样的疤。
平日里卫不愚很少把手腕露出来,时方昀对他又没有过特别的关注,二人虽近乎形影不离地相处了不少时日,但时方昀以前是真没注意到他的手臂上会有这么一道长疤。
但要知道,手筋断了,那就是终身残疾,手是不可能有力气抓握东西的。可卫不愚平时捏人衣袖的力气可不小,这实在和断手筋搭不上关系!
对了,进来前他还拿笔写过字……
是哪只手来着?
时方昀心头升起了几分好奇,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卫不愚靠里侧的另一只手上。萧行本就在留意他举动,见状立马会意,拿起卫不愚的另一只手,掀开袖子把手腕露了出来。
——一模一样的伤痕。
“嘶,这是……”
监军满脸的惊异,却被程将军瞥来的视线堵住了话头。看来不该问的还是别问的好。
时方昀见程叔面色不虞,心知他必定是知道些什么。毕竟跟了父亲近二十年,身为老将,知道的可能不比时风少。
这么想着,他已经走到了程叔身边,笑着问了好。萧行则神色认真地为卫不愚把起脉来,而指腹,同时在不经意间顺着疤痕揉捻。
卫不愚自然意识到了他的目的,不动声色地卸去了所有护体的功力,全身放松下来,任由萧行的动作。
片刻后,也不知道萧行是按到了哪个点,突然出现的强烈酸胀感给卫不愚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惨叫一声,整个人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
此时的时方昀正想着怎么和程叔说,那一声嘹亮的叫喊出现的毫无征兆,竟将账内几人都给吓了一哆嗦。
“这、这是怎么了?”监军反应过来,立马担忧地走上前询问状况。
险些被甩飞出去的萧行这会儿刚站稳了脚,面上虽然不显,内心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怒骂:这傻子哪来的牛劲!
不过好在他要查的也差不多了,便刻意忽视了卫不愚投来的怒视,转身冲着几人拱拱手,要开口,又被时方昀一挥手给打断了。
“殿下身体有恙,想来也不需要无关之人知晓,本将身为…殿下家眷,还是有责任照顾殿下颜面的,大人,您请吧?”
见时方昀掌心朝上,指向账门的方向做出“请”的动作,监军知道这是在说他,眼看着程将军和其他两名士兵已经在往出走了,纵使心有不甘,他也只能跟上。
可就在走到门口时,时方昀的声音再次传来:“程叔,请留下一叙。”
监军脚步顿住,一回头,恰好对上时方昀“慢走不送”的眼神,脸颊抽了抽,一甩袖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