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地躺回被窝,时方昀身上的寒意顿时褪下去不少。手臂搭上额头,透过单薄的里衣,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抹滚烫的温度,他咳了几声,胸腔内如火烧般的痛感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喉间很快涌上一股腥甜。
……真奇怪,他以前有这么虚吗?
身子放松下来后,酸痛感再次附上四肢,时方昀难受地扭了几下,额前忽的附上了一片凉意,让他头痛的症状缓解了些许。睁开眼,卫不愚正把一块浸过凉水的毛巾往他额头上搭。
见时方昀看来,卫不愚立马收起满脸的忧愁,换上一副笑脸,道:“阿昀哥哥快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不愚会一直陪着哥哥的。”
这句话很轻,每一个字却都格外的清晰,仿佛带着诱惑,传进时方昀耳中,竟真的涌起了困意。他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墨色的眸子倒映着他的影子,一旁的烛光明明灭灭,阴影落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暗交错,飘忽不定,让他的眼皮越发沉重了。
迷迷糊糊中,脚腕似乎被人握住,下一刻,柔和的暖意顺着脚心直冲进心底,几乎驱散了所有寒气。
突如其来的舒畅让时方昀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上挑的尾声中,似有几分甜腻的颤音。
卫不愚正把那双冰凉的脚往怀里揣,蓦地听到这么一声叹息,呼吸顿时一窒,胸腔中的心跳猛的开始加速。
脚腕上莫名加重的力道让时方昀的意识逐渐回笼,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身子逐渐变得僵硬,掀起眼皮往下看去,他发现自己的两只脚正被卫不愚小心翼翼地往怀里揣,而他的脚心处,能清晰地感觉到如擂鼓般的跳动。
时方昀彻底清醒过来,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瞪大眼,可对面的男人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般,垂着头,一脸认真地为他揉搓着脚踝,对落在自己脸上的那道强烈视线,好似没有半分的察觉。
只可惜,纵使面上表现地再正常,胸腔内狂跳的心脏还是让卫不愚的内心暴露无疑。他暗暗咽了口唾沫,想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可经过了多次努力,完全无济于事。他眼珠转了转,换上一副欣喜却又压抑的表情,垂眸道:“自从阿昀哥哥走后,不愚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就连做梦都是阿昀哥哥骑着马来找我的样子!不愚真的等了好久……虽然……虽然哥哥可能不喜欢不愚,但没事!不愚可以继续等着阿昀哥哥的!”
他顿住,嘴唇在轻轻颤抖,片刻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抬起眼继续说:“不愚喜欢阿昀哥哥,这还是不愚第一次这么亲近地接近阿昀哥哥,不愚真的好开——”
在对上时方昀的视线的一瞬,他好似被浇了盆冷水,所有的激动和他还未说完的话一起,被卡在了脖子里。
“……阿昀哥哥,你别这样看不愚,不愚害怕……”
“呵。”时方昀轻笑一声,嗓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淡声道:“怕?我看殿下大胆的很!”说着,他脚下用力一蹬,直接把卫不愚踹到了床下。
“哎呦!”
卫不愚惊呼一声,所幸力度不算太大,倒是没摔疼。挣扎着坐起来后,面上的委屈怎么都掩饰不住,眼泪也在大颗大颗地直往下掉。
“阿昀哥哥,你真的这么讨厌不愚吗……”
时方昀皱眉,看这哭得凄惨模样,实在不像是装的。
那刚才的违和感……难道是他想多了?
时方昀扶着昏沉的脑袋,半撑起身子,道:“殿下也不嫌脏?”
“阿昀哥哥才不脏呢!”卫不愚立马反驳,一骨碌爬起来,却没再往前,只是垂下头,绞着手指,低落地说:“既然阿昀哥哥嫌弃,不愚不碰哥哥就是了……”
他擦掉眼泪,立刻又有新的泪珠流下,即便如此,依旧倔强地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偷摸着抬起眼,见时方昀别过脸,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由心口一抽,落寞地垂下眼帘,转身端起烛台往外走。
微弓的身影即将绕过屏风时,时方昀忽的开口问道:“我父亲走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卫不愚步子一顿,就好像被人定了身,半天都没挪动一下。
时方昀疑惑蹙眉,四下打量片刻,就在他怀疑是不是真遭遇了袭击,准备下床查看时,卫不愚终于动了。他侧过头来,结结巴巴地应道:“没、没有呀!什、什么都没、没有……”说罢,便加快脚步绕了过去。
时方昀若有所思地看着屏风另一边的光亮,听响动,卫不愚应该是躺在了门边的软塌上。
莫名其妙地一个人躲在了假山后面,父亲到底和他说什么了?婚宴上的那一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父亲绝对是带了私人恩怨的,可究竟为何?难不成父亲以前被傻子得罪过?
时方昀拉过被子躺下,胡思乱想了许久,意识再次变得混沌。
恍惚间,一副破碎的画面忽的闪过脑海。
光影斑驳中,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他长发凌乱飘飞,稚嫩的面孔上写满了惊恐,眼眶中的泪水被凌冽的狂风吹散,他拼尽全力地伸过手来,似乎想抓住什么,可下一刻,画面轰然破碎。
时方昀的意识在黑暗中下坠,周围全是印着模糊画面的碎片,似乎有刚才的少年,还有很多看不清的人脸。他满心不解,总觉得少年的那张脸很是眼熟,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环境变幻,光影交织间,眼前似乎有很多人影在晃动,时方昀努力眯起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些人影的面容。
无数画面闪过,时方昀心跳渐沉,全身的血液冷的几乎冻结。
他想起来了,这个折磨了他整整七年的噩梦!
明明清楚的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但他却被困在其中无法醒来!